沈缨抿唇不语,紧张到极致反而镇定下来。
她被人按跪在地上,冷眼看着跑进来的人。
林婉柔的婢女指着她控诉道:“就是这个丫头,威胁我们姑娘,说要把她辱骂县令的话传出去,还说姑娘私德有亏,姑娘拿出一千两,求其放过。此女假意答应,哄骗姑娘将我们打发到别处,就对姑娘下了毒手。”
婢女哭得凄惨,但话也没耽误,为自己和其他人开脱道:“我们害怕出事,四下寻人,听到此处动静却进不了门,只好向夫人求救,没想到姑娘竟被她杀了。”
她哭着扑过来,将沈缨怀里的银票扯出来。
同时掉在地上的还有一支金牡丹步摇,正是林婉柔今日佩戴的饰物。
“你们看,银票和姑娘首饰还在她身上呢。”拉扯间银票掉在血水中。
沈缨皱眉,抚平胸口衣服,这些人竟这般明目张胆地诬陷她?
她环视周围,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姜宴清。
他正看着她,眼神一如初见时那般冷清漠然,似乎再大的事也无法撼动他半分。
林家几位主子也进入屋内,不大的屋子顿时被塞得满满当当。
林玉泽也被人搀扶进来,他看起来十分虚弱,一直靠着小几喘气。
先前拉扯林婉柔的林玉泊和夫人站得很远,像是怕被牵连,静静躲在人后。
“玉泽惭愧。”林玉泽忽然出声,被人搀扶着跪到林婉柔尸身旁。
他环顾众人,恳切道:“此事归根到底,全怪我好管闲事。此女仗着有几分姿色曾数次在外头拦截小侄的马车,毫无廉耻,竟还想自荐枕席,小侄看她家中穷苦,只能卖肉谋生,甚至去当仵作,心生怜悯也没计较。”
“今日,她竟然借着贵客入府,骗我家中有急事进了府内。”
“小侄本想给她一些银两救急,再好生送她离开,她却贪婪至极,看上了我的宝石戒指,那戒指是我母亲的嫁妆,我不肯给,她便豁出性命与我抢夺,硬生生将我的指头咬断。”
林玉泽脸色苍白,气喘吁吁,还向众人展示伤口。
他演得情真意切,跪爬到林大老爷林致跟前,狠狠地打了自己两巴掌,哭道:“父亲,我没想到会害了婉柔性命,她只是有些任性,爱玩闹,并没有冒犯县令大人的意思,却被这毒女借机要挟。”
“父亲,都是儿子的错,不该心生恻隐,引狼入室。”
一时间,屋子内外闹闹哄哄。
沈氏瞪了沈缨一眼,对着姜宴清磕了头,语气悲戚地说:“我林家女被杀夺财,林家子又被重伤威胁,虽是林府私事,但如今涉及人命,还请姜县令主持大局。”
林家其他人并未出声,似乎默认了沈氏的说法。
这点心计姜宴清根本不放在眼里。
他知道林家嘴上说让他主持大局,实则是想私下处理此案。
可他们又不言明,反而借此试探他的反应,如此行径实在算不上磊落。
他看透了林家心思,于是从善如流地说道:“既是贵府私事,本官不便逾矩。”
说话间,姜宴清便要起身离开。
沈氏眉心皱起,侧头看向林致。
林致一向圆滑敏锐,见状喝退了沈氏,连忙对姜宴清施礼,歉意道:“还请大人见谅,内子与婉柔一向亲厚,情同母女,婉柔被杀,她心中悲苦,说话难免有失分寸。”
“这等大案,林府怎可私自处置?您是永昌县父母官,还请您为婉柔做主,严惩恶徒。”
姜宴清并未理他,而是看向一旁的县丞,说道:“本官未上任时,县丞代理县衙事务。此案,依旧由你来主理,本官也好学学,永昌县的官到底该如何做。”
他话音不高,甚至有些温和,但意有所指,四周顿时一片死寂。
县丞吓了一跳,连忙推辞:“县令大人,这,这于理不合。”
而姜宴清却静静看着他,只说了一个字,“请”。
县丞心头一跳,竟被这青年气势震慑。
他快速扫了眼林家主,拱手应承道:“那下官便逾矩了。”
沈缨看向姜宴清,他如苍松青柏般站在众人中间,似乎一切邪魔都无法侵蚀他的清正严明。
她心中微动,竟觉得此人会是自己的一线生机。
至于那个县丞,她自然认得。
此人名为徐道仁,出生于江南,后随父母来到永昌,徐家在永昌经营马料生意,颇有些名气。
他原先在别处做县丞,二十年前调来永昌便再没升迁。
为巴结大族,他没少囫囵办案。
霍三一向圆滑世故,从不参与各族之事,更看不上徐道仁行事阴损,所以两人时常争锋。
今日,由他主理案子,说不定还会借刀杀人,借势除了她这个眼中钉。
其他家主在门外低声议论,沈缨看着那些人的神情。
他们兴奋、期待、好奇,似乎在等着看一出好戏。
可熙熙攘攘这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在意她的死活。
她垂下头,听着一些人认出自己后开始议论纷纷,心里快速盘算。
她不是个认命的人,如果真的在劫难逃,她也一定要拼个鱼死网破。
姜宴清视线落在沈缨攥紧的拳头上,知道她此时心境定然是又恨又急,对他也有怨愤。
没错,他是有意为之。
他对永昌县的事了如指掌,清楚衙门恩怨,了解徐道仁为人,却依旧坚持让他审案。
而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发现沈缨虽不够机敏,但却是一柄不错的刀,锋利、坚韧、无惧,能拿来一用。
就如现在,若是别人遇到此事,定会大声喊冤,据理力争。
可沈缨没有。
她衣衫狼狈、脸色苍白,面对指控,镇定自若,一声不吭地立在尸身旁侧,平静的仿佛像个局外人。
但他知道,在那双平淡无波的眸子后面是何等的倔强和疯狂,她绝不会等死。
姜宴清从沈缨身上移开视线,向徐县丞微微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