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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1 / 2)

山野间本就寒气重,雪沫子落在身上化成水,就像冰刀子扎进皮肤里。岁岁背倚着一颗枯树,眉睫间不知何时覆了层霜,嘴唇冻得发紫,她将头埋于膝间,浑身微不可察地颤抖着。

寻不到引火的工具,沈年索性把外袍脱了,披在岁岁身上。

雪打湿了他里头的单衣,寒意浸骨,他脊梁却挺得笔直,负手而立,任风雪来袭,彼自岿然不动。

岁岁扯了扯身上衣袍,眉目氤氲:“你穿着,别冻坏身子。”见沈年无所反应,又道:“出了宫,便不必顾忌我的身份,你且照顾好自己即可。”

沈年闻言神色一滞,回眸看着岁岁,眸里隐有风云翻涌,他眼底的灼光恍惚炬彻长夜。

鹤唳、雪月、霜天,俱衬映着他神情上那份郑重的“世皆醉而我独醒”。

沈年:“我从未忌惮过你的身份,也并非因为其他,只是不想心有亏欠。”

宫里人的思想大多僵成了锁,困在那方名叫“位阶之分”的黑屋里寻不到开锁的钥匙,但沈年是恣意的,他的“自我”永远立于万物之上,就像漠北黄沙上高悬的上弦月,尖锐凛冽。

岁岁眉睫微颤,嘴唇冻得说不出话,她伸手扯下覆在身上的外袍,欲退回给沈年,沈年见势上前按住她的手,一按之间,他才发现她的手冰凉得像浸过水的刀子,几乎散的出寒气来。

岁岁腕上的那道口子早已不流血了,却不知是流干的,还是被冻干的。

沈年按着她,语调清冷,眸光里却多了一段柔软:“公主安心睡一晚,明早回去后,你我都将今夜事忘了罢。”

岁岁寻向他眸底的柔光,心中纠结半晌,还是开口道:“其实你唤我‘岁岁’就好。”

沈年眉微蹙着,抿了抿唇,终归无言。

他伸手替她掩好衣袍,自己则抱胸靠于一树旁,白雪打在他肩上,显出一丝单薄,而溶溶月色落在他挺直的脊背间,光华映了满身,透过层层虚光,仿佛能窥见他身骨里的铮铮烈性。

岁岁抬着眼眸悄悄瞄了沈年几眼,心底徒然生出一股少女在心上人前那种机灵又可爱的小心机来,假装咳了咳,说:“好冷。”

沈年听罢,蹲在岁岁身旁,将披在她身上的外袍拢紧了几分,问:“还冷吗?”

岁岁思考须臾,点点头:“冷。”

沈年蹙了蹙眉,此刻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别了,遂搂上岁岁的肩膀,手指不慎拂过她的耳垂,一刹间像触到了发烫的火玉,他的指尖也跟着发起烫来,他一怔,强作淡定,身子倾了倾,复问:“还冷吗?”

岁岁埋低了头,感受着从沈年身间渡来的暖意,心尖便怦怦地快速跳动起来,发梢遮掩的阴影里,隐约可见双颊上似能滴出血的绯红,她低声道:“不冷了。”

细雪飘向沈年清削的脊背间,冰凉的雪水把衣裳印得深一道浅一道,他静静看着怀中人,正合眸睡去,嘴角尤含笑。

五更时闻见鸡打鸣,隐隐约约伴着声声“小殿下”。

岁岁眼睫颤了颤,慌地从沈年怀里脱身,青色衣袍顺势滑落在地,她才发觉沈年一宿都未曾眠过,整晚他都保持着同样的姿势,替她遮下风雪。

沈年起身披回外袍,透过重重林枝,四皇子梁归舟和御前汪公公正带着一批人马向此方走来,一声又一声唤着“小殿下”,岁岁伸手招了招,应道:“四哥哥,我在这。”

梁归舟快步行来,仔仔细细瞧了岁岁一遍,瞥见她腕上伤口,面色一沉,侧过眸,厉声令道:“速速去查是何人行刺,倘若查不出来,提头来见。”

岁岁慰道:“四哥哥,我无事,多亏……”她回过身,只寻见漫山遍野的雪,不见昨夜挡雪之人,落在发间的细雪融了,便有冷意钻进骨里,从骨髓盘旋到心头,这心里头便好像空了一截。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履行处。

回宫后,风寒加重,这回纯妃和平华帝将她担心得更紧了,凤阳宫里里外外又添三层护卫,再有御赐的驱寒之物及上品药材来来回回送了四五趟有余,岁岁喜静,索性关了门窗借称安寝。

寝宫里还藏着沈年上回换下的白袍,血腥味淡了许多。烛火摇曳,倒映在血迹斑驳的袍子上,白的地方反着光,澈净之下像极衣主人眼底的灼灼光芒。

分明布帛是清凉的,岁岁握在手里却觉得它烫得异常,就像刚被烈火温过的清酒,有一种无从下手的失措。

这白衣,扔也不是,藏也不是。

“奴婢参见陛下——”

外头传来伴雪的声音,便知是皇帝来了。

房门“嘎吱”一声被推开,烛火明灭,刹那间近要熄灭,少顷复又摇曳生影。

岁岁正襟危坐于塌前,身子挺得笔直,无端透出一股不自然。

平华帝眯了眯眼,瞳仁因年岁增长而稍显混浊,但眸底所迸发的精光却令人不可逼视。

他盯着岁岁,隐有审视之态,旋即径自坐在岁岁对侧,开口是低沉浑厚的声音:“岁岁,你可还记得昨夜行刺之人的身形?”

岁岁垂眸,作回忆之态,黛眉微蹙,道:“昨夜于病中昏沉,醒来时人已在宫外,行刺者着一身黑袍,我又受了惊只顾逃到山野间,已记不清具体形势了。”

平华帝眸光微沉,他不言语,视线移向房中那扇玉荷金绣流云屏,屏风下角,一抹突兀的白若隐若现。

岁岁心一紧,恍惚有风蹿入室内,掠过她的眼眸,惊起层层涟漪。

她突地站起身来,挡住平华帝望去的视线,声线隐隐发颤:“父皇,女儿现在想起来着实后怕,所幸四哥哥和汪公公寻见了我。”

平华帝收回眸光,阴沉的眉目下多了几分关怀,语气自也柔了不少:“岁岁,委屈你了,身子可有好些?”

岁岁答:“回父皇,女儿已无大碍,多亏了父皇命人送来的药材,否则也不会好的这般快。”

闻言,平华帝舒心而笑,面上露出难得的宽愉:“自小就你嘴甜。”

见此,岁岁眼底的惊澜适才平静下来,再寒暄了不到几句,平华帝劳心公务起身又要折回勤政殿,岁岁始松了一口气,却见平华帝行至门栏前陡然停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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