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这话说的好笑,扇佪坊早就被烧了个干净,哪来你说的那些女子?”
梁归舟略一挑眉,道:“哦?可我怎么听说六弟的扇佪坊在各处皆有分坊,热闹得很。”
他顿了顿,转首望向门外,溶溶霞色笼于大地,残阳之下,浑身是血的少年押着宋岐苍走来。
他的右手上握着一柄断剑,剑锋拖曳在地,发出铮铮声响,左手的指缝里滴着血,血珠于地板间干涸,在残晖的映射下透着异人的光,照见少年来时的灼烈轨迹。
岁岁只觉得双眸被人晃了一晃,仿佛是风雪逆旅中的那盏长灯,终于点亮了。
张苍惊得已忘记问来者何人,只见沈年将宋岐苍扔在堂前,沉声道了一个字“说”。
宋岐苍脸上遍布淤青,双目如死鱼般没了神采,听到沈年的声音便似发了疯似的语无伦次。
“我说,我说,贺濂江是、是我下毒害死的,不是的,不是的!”他突然抬眸死死盯着梁惊赋,手指指在梁惊赋鼻前,“是他!是他指使我这么做的,我没有害人,我没有害人。”
梁惊赋皱了皱眉,拍开宋岐苍的手,气道:“胡言乱语!”
沈年扔掉手中断剑,但见他手心中还死死攥着一方帕子。
他用帕子擦了擦嘴角血迹,一字一句道:“是不是胡言乱语,你比我更清楚。”
梁归舟认出沈年手里的帕子正是岁岁的贴身之物,他古怪看了一眼岁岁,心下思忖片刻,竟似乎是发现了不为人知的秘密。
转而,梁归舟笑道:“六弟,你身上牵涉的案子还真是不少啊。”
梁惊赋冷着眉头,正要发作时,忽闻门外传来一声通报。
“圣旨到——”
张苍腿一软,这一回终于没撑住,扑通一声趴跪在地,堂中众人亦是恭敬接旨。
暮色沉沉,残阳旁静躺着一轮清月,竟是罕见的日月同辉。
平华帝通晓岁岁性子,凡是她认定的事,若没个结果断然不会罢休。
此案虽不至由他亲自来断,可偏生沈年牵扯在内,定然要斩去其中乱麻,便派了身旁宫人徐自辛传旨。
这场插曲终是被一帛圣旨了结,两件案子断明,洗去沈年身上冤屈,梁惊赋则被革去手中实权,禁足三月。
不知是有意无意的偏袒,对于岁岁的乱寸之举,平华帝却不曾过问。
回宫时,月朗星稀,岁岁与沈年擦肩而过,凛冽的风掀起他飒爽的白袍,她余光瞥见被他紧攥在手里的帕子。
岁岁快速收回视线,心底绽开一场烟火绚烂,须臾又归于平静。
人世十五载,她懂得明哲保身,圆滑处世,如今日这般出格之举着实是实实在在头一遭。这一刹的平静不是后悔,而是隐忍。
她要自己永远清醒,于是连那份喜欢都是隐忍而克制的。
岁岁没有直接回凤阳宫,而是被诏去了福宁殿。
殿中,平华帝正席于棋盘前,这一幅残局是上回与沈夫子对弈时留下的。
平华帝朝岁岁招了招手,和蔼笑道:“岁岁,你过来替朕看看这棋该如何解才好。”
岁岁应声走过去,盯着已成定局的棋盘。
她的棋术不算精湛,也辨得出此局是黑子占了上风,白子若想破局实在是微乎渺茫。
平华帝问:“可是不能解?”
岁岁深思小许,忽而一笑。手执棋盘角落里的一粒白子,径自下在棋盘中央,局势转瞬间便被翻覆。
“很多棋并不会按章法来,而是直接将军。”
殿内泛着淡淡龙涎香,夜风倏然闯入窗门,岁岁清泠的声音与嚣然的风声混杂在一起。
像是被不可控及的东西在心上触了一触,不知何物,不晓何名,这样的未知令平华帝的眸光沉了下去,威声道:“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