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昕晨想反驳,却仿佛失去了张嘴的力气,刚才的那一点怒气只是加剧了她头脑的混乱,眼里的最后一点余光都散尽了,她最终还是像在做无所谓的挣扎一般问到:“有保险的吧,够多久?还有撞人了要赔的吧,够不够?”昕晨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考虑到这些。
外公终于松开了紧握住昕晨手臂的双手,又转而抓住昕晨的肩,摇晃道:“清醒一点啊!你!你妈相当于是个死人了,还挂念什么!这些钱是你们家最后的一点积蓄啊!就让它白白地流?!”
昕晨一把把外公推开:“我不管!我妈她就是活着的!只要她还活着,还活着……”外公向昕晨靠拢一步,她就后退一步,最后是一个女人箭步上前扶住了昕晨。
“景玥?!”外公和乐婧异口同声道。
“就让覃黎立先在医院里待些天,这事儿往后再说。”她并没理睬,帮昕晨说到。外公摆了摆脑袋,重重地叹了口气,外婆也跟着走了。
“景阿姨好。”昕晨怯生生地喊了一句。
也是很有些时日未见了,但与昕晨记忆里的她并没有多大变化。唯一扎眼的是她两只红肿的眼睛。
“时间不早了,你儿子今天难得周末在家,你班也上完了,就快回吧,颜昕晨可以交给我,我送她回去。”
乐婧低头看表,已是子夜,她看昕晨一眼:“快点跟景阿姨回家,我就先回去了,郑呈深他还一个人在家里。”
说完便掏出手机,转身翻看着走了。
景阿姨上前将昕晨搂住,她没有昕晨高,昕晨可以俯视到她眼角又滑落出了泪。她抱得有些紧,仿佛压在了昕晨身上一般,让她喘不过气来。
两人的眼泪顿时又汹涌起来,良久,景阿姨才抽出纸巾擦拭。她接着递给昕晨一张,轻声唤她:“星星,跟我走。”
景玥领着她到医院停车场,送她回家。
其实景阿姨和自己妈妈的关系应该还要好些,只不过因为她家庭组建得较晚,女儿年纪比昕晨小很多,昕晨与她见面的次数比乐阿姨少许多,以至于还有些陌生。
尽管如此,她依然常常从母亲口中听到她的名字,妈妈要出门玩的时候,喝酒、麻将、唱歌,只要和颜宏腾说她也在,父亲一般就会放心许多,允许她出门。还有一些周末昕晨收到的各种甜品和饮料,绝大多数都是景阿姨送的。
那个时候啊,那个时候……
两人一路都没什么话讲,唯独最后告别时她对昕晨说:“医院那边有我和乐阿姨,你不用太操心了,有空的时候来看看就行了,别太牵挂,把自己日子过好。听话啊。再见。”
听她说完,昕晨转头走了,景玥望着她往家里走去,孤零零的背影让她多萌生了一份担忧。
推开家门,等待着迎接她的,是一片狼籍,是父母争吵过后的残迹。今后家里不会再有这样的争吵了,不会再有了。
地上残破的瓶子静静躺在那儿,凝固的血液把它和地板粘到一块儿,昕晨用指甲将它抠起来,丢进垃圾桶,脚边还有一大片凝固的血渍。不会再有了,都不会再有了。
清扫完地上的碎渣、打翻在地的饭菜,还有恣意横流的汤汤水水。今后再吃不到母亲的饭菜了,这被连桌掀翻的,是最后一顿。
抹布擦拭着血迹,也擦拭着滞留破碎碗筷旁的菜渣与油污,血腥味和油臭味同时蔓延开来,令人作呕。抹布彻底被浸透,拿到水龙头边清洗,一道道血红泛着油星子在昕晨手上汩汩地流。
她看着自己的手发呆,想着是不是不应该将这些清理干净,让酒醒后的他见识一下,自己究竟干了些什么。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下意识地会去清理,是在恐惧些什么?
清洗完抹布,将巨大的垃圾口袋搁到门外,昕晨推开厕所门,一阵恶臭扑鼻而来,呕吐物溅到了便池外,她捂鼻,急忙按便池上冲水的开关,接着用喷头冲洗整个卫生间的地面,冲一遍还不够,还要用肥皂,洗上一遍又一遍。
昕晨上楼去,卧室门虚掩着,再推开一点,可以看到父亲躺在床上,还好,衣服是脱了的,堆到一旁的地上。空气中仍有难闻的酒味儿,那种酒味儿把母亲在这家里剩下的最后一点气味也吞噬了,香水味、化妆品味、洗发水味,都很难闻见了,空气中弥漫的都是酒味。
像是被这酒味熏醉了一般,昕晨的力气渐渐地流失了。她任凭自己倒下,倒在木质地板上,眼泪还没来得及汹涌,就沉沉地昏睡过去了。
太阳依旧会照常升起,但一切都不能重来了。
昕晨最终被楼下的开门声吵醒,对方反复试了几次,指纹锁响个不停,最后,随着一声长些的“嘀——”,把手一转,外面的人终于进来了。昕晨随即从地上爬起来,下楼去,和她想的一样,是爷爷奶奶来了。
见了昕晨他们也不说话,没像往常一样要她喊他们,只默默打扫着屋子,扯下沙发上脏兮兮的布,丢进洗衣机,再接着拖地。
昕晨从卫生间的镜子里看见了蓬头垢面的自己,脸上还有风干的泪痕,她如同刚恢复嗅觉一样,闻到了身上无比难闻的味道,血腥、酒臭、马路的水泥地、冬天的的泥臭、医院的消毒水,混杂在一起,经过一夜的贮留,仿佛渗入了身体那般,令人反胃。
昕晨上楼取下睡衣,又脱下外衣,外裤搭在椅子上,拿了内衣内裤进卫生间洗澡。
卫生间的洗漱台上,三把牙刷插在三个杯中,三条毛巾整齐地挂在一旁,母亲没用完的隐形眼镜护理液、卸妆油都还在上面。昕晨觉得很不真实,这一切真的发生了?妈妈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热水从头顶的喷头洒出,顺流而下,洗净了一夜的污浊。淅淅沥沥地滴滴砸落,头上、身上,碎发黏在皮肤上,水从额上滑下,睫毛上也滚着水珠,一行水从昕晨的眼角滑落,分明要凉一些,让她清楚地感受到,这是她的泪水。
随着头顶的温热淌至发梢,恐惧、不安终于冲破了心门,开始侵略每一寸心灵的领地。昕晨打了个大大的寒颤。
洗完澡,更完衣,昕晨清洗昨天的衣服,父亲下楼来了。
“你妈呢?覃黎立在哪里?”他问,爷爷奶奶在一旁看着,谁都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