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忍心开口了。
他在不经意间抬手,抹了抹眼角,昕晨在一旁眼睁睁看着他,眼泪直接掉了下来。其实她真的觉得自己没事,她不想让他为自己操心,这事情本与他无关,却硬生生将他牵扯了进来。
而最令她痛苦、心疼的,其实是地上的那一摊碎纸。
“怎么办啊?下学期就要地生会考了,我生物笔记本又被撕了,我写了那么久,那么多,那么厚一本……怎么办啊?”说着,又默默流泪。
严老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脑海里出现是地上一张张破碎的纸片,有的还沾满了血渍。原本的每一面少则撕成两张,多则碎成四五片。那个笔记本他曾见过,每周六在他家的自由时间,她常常拿出来写,那是唯一一本震撼了他的笔记,简直配得上“完美”一词。
想着想着,心中又冒起了怒火,把自己女儿打成这样还不够,专门朝她最珍爱的东西下手,她在上面花了多少心思、多少精力?就这样被几下撕毁了?真是狠毒。
如果要重新粘好,谈何容易?
但他想试试。修修补补,总会好的,对吧。他看似平静地瞧了昕晨一眼,其实是在问自己那揪作一团的心。
还是先不要给她这个希望吧,万一不行呢?
于是他岔开话题:“这几天好好休息,其他的事就先别管,学校里啊,家里啊,都先放一边,等出院了再说。”
冬天的天黑得早,窗外已被夜幕侵占。严老师在医院周围逛了逛,买了一碗粥,提回了昕晨病房。
刚拿出勺子准备喂她,昕晨一下子涨红了脸,伸手拦他,一不小心扯到了后背,哎呦一声,躲进了被子里,盖住头,叫她也不出来。
“不喂不喂,快出来。”
昕晨露出两只眼睛打量他,在床上吃力地蹭着,半坐了起来,接过严老师手里的粥大口大口地喝起来。
“哪里买的?有点好吃。”
“不是它好吃,是你饿了。就在医院边上。”
昕晨已惊人的速度喝完了整碗粥,他感觉她仍有余力,问她还要不要吃点什么。
她摇头,然后望着严老师陷入了沉思。
“怎么?”他问。
“就是——我觉得你老是呆在这儿不好,万一有人问起你是谁,再怎么说也不像吧。”昕晨停顿一会儿,又接着说:“我妈在医院里人脉非常广的,你随便朝那些医生护士问,十有八九都认得我妈,这些人中有超过半数都见过我,认得我的自然也多,被看到了不好。”
严老师点头问道:“你一个人呆在医院,一日三餐怎么解决?”
“消化外科护士长和肝胆外科护士长,和我妈关系很好,她俩可以照顾一下我,我等会儿托个护士去和她们说就好了,你快点回去休息,不用操心我。”
“我如果有事可以喊护士,家里就算没人来也没有关系的。”昕晨补充道,突然发现很是残酷。
他听着,心里又不禁咯噔一下,想了想说:“那直接把你转到儿科去不就好了,儿科的差不多都认得你,她俩自然也就知道了嘛。你自己跟护士说。”
他按了下呼叫,然后向她告别,出了病房,看着护士赶过来,不一会儿有人把她抬了出来,才转头离开了医院。
严老师的摩托车还在昕晨小区,他打车过去。犹记得当时把昕晨抬出来时应该没有关门,也不知是有意无意,于是他上楼去看,如果可以,她的生物笔记——或许就是因为这个。
幸运的,颜父没有回家,门是虚掩的,他进去,将一地的纸片全部装到口袋里带走了,若等到明天,怕就要被清理掉了。
关好昕晨家的门,严老师回到自己家。
书桌前一堆破碎的纸,除了有图的那些面他勉强能够拼接完整,剩下只有文字的部分,远远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他也不知道初中生物学习内容的逻辑顺序,哪些文字语句应当出现在哪里。他被一堆满是字的纸片整得头晕目眩找不到头绪。
转进儿科的昕晨从没经历过如此这般的夜晚。
明明是妈妈工作了十几年的地方,自己不管是因为生病还只是平时,也来过不少次,虽说是有一两年没来过的,但应该也不至于陌生到这种地步。
身边没有一个熟悉的人,没有同学、没有家人,一点令人安心的气味都没有,床单、被褥、枕头、空气,都是医院统一的味道。门外护士站的灯光可以从门缝透进来,给漆黑的夜晚一点惨白的洗礼。外边有家属的谈话声、病人的咳嗽声、小孩子哭闹声、护士们急促的脚步声,以及医用物品碰撞的响声。
她的心仿佛被针穿过悬挂在挂药品的杆上,摇摇欲坠,不知是由于全身上下的伤口感染引发了炎症还是怎么,她感到自己变得好烫,却不停地哆嗦。
她费力地去够床边的按钮,有护士赶来了,揭开她的衣服,量体温。
身上有不少地方都血肿,暗红的,还有青紫色的淤疤。她看她们处理自己全身的伤口,才亲眼见识到了自己的身体有多么伤痕累累。
将她上身的绷带缠好,喂了退烧药,又只剩下昕晨一个人。
要是有妈妈在就好了。
从小到大,每次发烧,哪次没有妈妈在一旁照顾她?上一次住院也是在妈妈这里,有不少护士过来看她,每次睁眼,在她床边的都是不同的护士,小儿内科是个大科,几乎整个科室的几十个护士都来了。
想着同处医院另一间病房里的妈妈,她已经一个人度过了多少个这样的夜晚了?原来一个人是这么恐怖的事情,昕晨今天才意识到这一点。相比之下的以往,是多么幸福,又是多么不堪一击。
今天居然是这么久以来睡得离妈妈最近的一次。
但她不知道,这还只是开始。生活是最可怕的对手,当幸福快乐的时候,并不知道它的凌厉,当陷入困境的时候才知道,它最擅长的不外是雪上加霜。在以为自己够惨的时候,忽然又伸出拳头,直打过来,让人鼻青脸肿,再也无法站起。
不知过了多久,她身上开始冒汗,汗液渗入伤口,让每一处创伤都愈发痛起来,眼泪开始止不住地流,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在砰砰的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