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搏血液都输送着一阵剧痛,让她浑身发麻。
她忍无可忍,右手摁床,唰地坐起来,喘着粗气,将脚挪到床边,想站起来,用一只脚够地面,另一只脚承力,一下子又跌坐回床上。她来来回回尝试着,酸软的的腿终于直立了起来,有点颤抖地,仿佛有寒气从伤口往腿的筋骨里灌,背上的热汗和头上的冷汗一齐冒着,五脏六腑都仿佛在颤动。
迈进厕所,蹲下,膝盖上的伤口撕裂,她克制地不出声,头昏眼花,背上的绷带死死勒着她,哭也哭不尽兴,只有医院厕所奇特的异味一直往她鼻子里窜,和学校及其他地方的公共卫生间不同,这里的味道,排泄、排遗,乃至于呕吐,都不像是健康人能产生的,尽管经过了严格的消毒、清洗,但依旧令人极度不适。
她走出病房转了转,却痛苦地发现没有哪一处的空气是清新的。浑身各种各样的疼痛感伴着同样的极度疲乏,让她不得不躺回床上,被这么一折腾,她终于睡着了。
清早一睡醒,睁开眼,她终究还是觉得需要自己去消化内科找干妈,结果还没走出病房就见乐阿姨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
“我知道了就来了呗。”她好像回答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昕晨也没再说什么。
“造孽呀。”她如此说到。带着昕晨去吃早餐。
“一会儿下午我要去值班了,景阿姨来,你一个人没意思,喊她带你玩一玩、吃点好吃的,有个人陪嘛。”
“可以吧,但今天晚上学校里就开始上课了,要搞学习才行,但是我又没有书,也没有人给我送。我没有智能手机,联系不到班级群,他们上什么课、什么内容我也不知道。”一想到这里,昕晨就浑身发毛。
“你还是比我儿子要爱学习。”乐婧面露难色,有点不自然地笑着说:“他要是住院了,不用上课,不知道有多高兴。”
昕晨有点不好意思地微笑一下,依旧担忧着。
她回到了病房,无所事事。
快到中午时,令她惊讶的是爷爷奶奶来了,带着她的衣服、床单、被子、书包,提着饭桶来了。他们都不说话,默默地为她铺床。她脱下身上的病号服,换上家里的睡衣,终于有了一点令人舒服的味道。
中饭可以说是丰盛得过分了,自妈妈出事以后,她再也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饭,但是这顿饭,竟有了久违的“奶奶的味道”,就和她才几岁时吃的饭味道一样,那时候父母工作忙,家里的每一顿晚饭都由奶奶掌勺,在那已经被赔偿出去的老屋里头。
虎皮青椒、酸萝卜炒鱿鱼、糖醋排骨、红烧鲫鱼、香菇炖鸡汤,她一筷子一筷子地往嘴里喂,眼泪又不由自主地溢了出来。奶奶抚着她的背:“慢点吃,慢点吃。”
昕晨吃完,搁下碗筷,奶奶问:“你身上的伤,都是被你爸爸打的?”
昕晨只是点头,她不想再为这件事情难过。
谁知奶奶直接开始骂道:“死老汉儿,不知轻重……”
毕竟这是她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孙女,感情还是不一样些。
奶奶偏头望向爷爷:“你看看,这怎么狠下了心的,你还说不可能。”她伸手揽住昕晨的肩:“别怨你爸,他只是喝醉了不清醒。”
但愿吧,若真如此就好。
“加上在单位上又有事,本来就比较烦,看到你成绩下滑了又得急不过……”
“我和他说了,他都不敢来看你。你从小都知道的,爸爸是真的喜欢你,一直把你当个宝贝啊。在学校里把成绩搞好,让他少操点心,越是在这种情况下就越是要听话、要孝顺。”
不知怎的,这番话她听得浑身难受。
“今天下午,法院开庭。放心,不会有事的,你爸身正不怕影子斜,不会有事的。”
昕晨倒已经看开了,就算他不坐牢,如果每天在家都是那种状态,不如不在。
她一个人的日子即将到来,一个人也罢。
爷爷奶奶走了,昕晨独自一人坐在床上看书。等景阿姨过来。
大局已定。已经没什么牵挂。
昨日殴打她的那个人,竟是父亲坐牢前留给她最后的形象。
奶奶在法院外哭得死去活来,她儿子怎么可能会贪污?他又为什么直接人认了?爷爷一直在一旁把她扯住,捂住她不停叫骂的嘴,直到最后哭晕在地,还依稀能听到她死命的喊着:“冤枉啊!冤啊……”
这一受刺激,奶奶身上的病根一下子都冒了出来,卧病在床,往日的神采散尽,仿佛扎根在床的一具枯木,有时自言自语,时不时地喊叫,残枝败叶更落了些,只剩龟裂的躯壳。爷爷为此心力交瘁。
父亲贪污的消息不胫而走,她家成了众矢之的,自然不会有谁同情犯罪分子,以及他的家、他的家人,他们只憎恨她家原本拥有的黑心钱。
随着她和她妈的近况被曝光出来,评价的词语大都是“咎由自取”、“自食恶果”、“自作自受”、“活该”……颜家被众人编造着,越发不堪入耳。她父亲是人们口中对外贪污、对内家暴的衣冠禽兽,母亲则是在外耀武扬威、趋炎附势,在内低声下气的卑贱妇女。她自己呢,则是娇生惯养、弱不禁风的可怜虫。
她仔细想了想,竟觉得他们说的也没有什么错。就仿佛家的天花板被人掀开了,刺眼的光线挑出一缕缕的丑恶,再被唾沫淹没。
其实没有几个家不是这样,只不过幸运地,没有被一阵邪风刮去他们的天花板。
昕晨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生活的这座小城市居然聚集着这么多想象力非凡的作家。为什么他们的剧情都那么复杂真实,语言又那么生动形象,仿佛亲身经历过一般?
她在医院里坐立难安,想出院,不能出,也不敢出。在医院里学也学不进去,真是要命。
终于,周一晚上将近十点时,刚上完晚自习的严老师来到医院来看她了。
他递给昕晨一沓笔记,数学、英语、政治、地理,她翻开,都是雨忆的字迹,工工整整,昕晨将笔记本抱在怀里,舒心地笑了。
雨忆仿佛什么都明白,把为昕晨抄的笔记都给了严老师,无赘述,严老师也自然送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