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老在外溜达了一会儿,跟欢天喜地的大臣们交际了一番,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我又压榨沈殊捷给我看奏章,刚刚他离开前那「君臣谈心」的感人场面已经消失不见,现在这情景更像是地主剥削农民。
“州立建学事项让礼部和工部去配合,尽快把学堂建起来,赶在秋天之前第一批学子就要入学,叫崔祺真加班加点,没钱就找礼部要,还有翰林院立夏之前要把教科书第一版交上来,这可不是小事……这葡萄挺甜的,你要不尝尝?”
年轻的皇帝柔弱无骨地斜倚在榻上,洁白柔嫩的手指将葡萄送入口中,脸颊立刻鼓起来一块,看起来刹是可爱——如果她没有对旁边的男人这样颐指气使就好了。
祝老这样想。
沈殊捷揉了揉自己写到发酸的右手腕,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陛下说慢点,臣跟不上了。”
“写到哪了我看看来,你先吃葡萄,”我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拿起他面前的帖子开始看,“着工部尚书崔祺真负责州立学堂建设事宜,与礼部……我刚刚说到哪来着?”
“找礼部要钱。”他补充道。
“是的是的,国库还有多少钱?不是,这次春狩又花了多少?我好焦虑……”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不当皇帝不知道这钱是真的不搂花。
整个皇宫上上下下那么多人那么多张嘴,处处要花钱,更别提大臣们要办事全得我出钱,钱从哪来?我急啊,我一把把掉头发!
“陛下莫急,多亏主子减少了宫中不必要的开支,又推行了一系列通商政策,咱们国库现在充盈着呢!”祝老乐呵呵地走到我桌前,他手上捧着一叠书函,“陛下,这些都是微言堂送来的「头条文章」投稿,请主子过目。”
是了,忘了还有这茬,沈殊捷自觉地接过那些书函,撕开一封,抖落了几下,朗声念道:“这一篇叫「惊天奇案大逆转——裕会县受审犯人奇迹复活」。”
我嚼着葡萄皱着眉,疑道:“我记得这事儿是给受审的犯人用刑背过气儿去了,那案子线索分明人证物证具在,有啥好写的——题材选得不行,不过标题起得不错。”
“是,臣也记得这案子,皇上还责令下面不可用酷刑逼供。”沈殊捷放下这张,又拆开另一张。
我想的是不给用刑逼供,但是知府知县也只是普通读书人,又不是人人都像包青天明察秋毫,我并不满意用暴力手段,有屈打成招的风险,很难界定,但又无可奈何。
这时代又没啥监控什么的,犯人要是矢口否认还能就放了?咋可能嘛。
“「从春耕看起圣上的宏图伟业」。”
“太假!”
“「展望大越未来五十年」。”
“太大。”
“「现行外交政策是否过于柔和」?”
“太空!!!”
我腾得一下坐起来,拍着桌子大声道:“还有没有靠谱的哇!”
沈殊捷刚好拆开下一封书函,看了一眼便乐了,悠闲道:“这一封是游鸣公子写的,标题叫「我在礼部当差那几年」。”
“什么玩意?”我一把抢过来,粗略地浏览了几行,血压差点没给我克制住,这一篇文章里详细写了多年来由礼部主管的仪式中发生的奇闻轶事,虽然他文笔欠佳,有的句子狗屁不通,但是书写的故事细节清楚,凌乱的章法读来还加具了真实感,如果不是有仇在先我还想夸他一句“奇才”!
“承仁五年冬于南乾陵祭祖……「上面那一位」念祭文磕磕巴巴,语句颠三倒四……不成体统……”
我越念下去,后槽牙越是咬得梆紧,游鸣并没有官职在身,祭祖当时他不可能在场,那就只能是他老子游春在背后讲老子坏话被他听见……
“这些事都能说给儿子听,我看游春这礼部侍郎是不想干了……”我将手中书函“啪”得一声重重拍在桌子上(越都城有明显震感),嗓子里发出的声音好像地狱恶犬在咯痰。
“皇上息怒!”祝老和沈殊捷连忙跪地磕头。
其实我也早就让他们不用搞这一套仪式了,他们以为天子一怒血流千里,其实我一怒,啊也就一怒而已。
“起来起来,说了多少次了不用跪,”我烦躁地拍了拍桌子,二人才诚惶诚恐地站起来,“天天挑我错处,这个不合规矩那个不合礼法,怎么着,我给他当差?”
我扣着下巴思索,要给这老东西一点颜色瞧瞧,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哪里有烂缺,礼部又确实忙碌现在不适合人员变动,这个委屈本皇帝只能往肚子里咽……
不行,他让我心里不舒服我就让他全身都不舒服!
“沈殊捷,刚刚那个奏章里,让游春代表礼部跟工部对接,一定要确保,每、一、所、学堂的建立,他都要亲自到现场监工!”
让你嘴贱,你该啊!
“噢对了,”我脸上蓦然挂着神秘的微笑,两指之间夹着那封薄薄的书函,吩咐道,“想个由头,要让他「不经意间」看到他儿子的这封「大作」噢!”
沈殊捷忍着笑意接过书函,说:“微臣立刻去办。”
整个晚上以我挑灯夜写头条文章写到昏厥结束,惊醒的时候门外是黄霖在守着,他说已经快到卯时,天快亮了,我心中涌起悲无尽的悲,为自己是一个工奴而感到难过。
刚睡醒腰酸背痛头脑也不是很清醒,推文还差一点就写完了,现在睡的话休息不了多久就得起来主持春狩的开幕仪式,还不如坚持到结束那会儿再溜回来休息。
说是溜回来,大家肯定也都会注意到的,但也无所谓,我的臣子们早就习惯我不出席除了公务以外的例行活动了。
估计他们大概会怀疑朕在床上跟皇后娘娘办事之前还要先背一段员工守则。
洗了把脸我就走出了皇帐,晚春的风依旧有些凛冽,我缩起脖子裹紧披风往无人的旷野走去,小黄紧跟着我。
天蒙蒙亮,东边地平线泛起一丝柔和的金色抹亮了半边天空,光线穿过大块的云朵之间,与水色天空交相辉映,像极了油画中的笔触。
我情不自禁地就想现眼——这就是「丁达尔效应」!
还记得前世,我无数次地在办公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