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当年那位顾小爷原地给了她一记白眼,只道:“京城女子甚多,为何要娶一个乡野绣娘?”
她委屈了好久,还哭来着。
后来许多年没见面,也不想了。
说来那么小的年纪,谁知道什么是真心喜欢呢?
顾金尧眼光甚高,京城的姑娘上赶着都看不上眼,更别提南宁一个小小绣娘了。可梁昭音这辈子,就打算在南宁,努力做个好绣娘。
梁昭音断定顾金尧不会来南宁,所以才敢在竹老爷面前那样说。反正那混蛋退了亲,往后也沾不上什么光,用来当挡箭牌使使,总不为过吧。
不知不觉,船到梅山码头靠岸了。
邢裴这才想起,他早上同邱诚说的是去祥云坊拿绣品,如今可是一样都没拿回来。刚刚应先去祥云坊,不该直接回来的。
这要是邱诚不问还好,但凡问两句不就露馅了么?
邢裴跑到船头,朝岸上一瞧,邱诚正候着他呢。
“七爷,东西呢?”邱诚问。
“船……船上呢。”邢裴吞吐道,浑身紧张得都出汗了。
眼见着邱诚要上船,身后忽然传来温吞一句:“邱叔,父亲正找你。”
邱诚回身,见是邢兰云。能叫一个病人过来带话,想必是很急的事。邱诚顾不得七爷和船了,骑上马,匆匆往家里跑。
邢裴见人跑远了,才一脸欣喜跑过来,扯住邢兰云的袖子,“多亏四哥。”
邢兰云盯着落在自己身上的那只手,顿了片刻,“松开!”
邢裴乖乖松开了。
“你没去祥云坊,上哪儿去了?”邢兰云掸了掸袖子,边问边看向船边空着手下来的葫芦和梁昭音。
“我能去哪儿啊,不过是出去玩。”邢裴笑嘻嘻地看他。
可邢兰云压根不吃这一套,“哦”了一声,又问:“去什么样的地方玩,要你带着邢家绣坊的丫鬟去?”
邢裴哑然,回头看了眼梁昭音。
“是我要与七爷同去的。”梁昭音走到近处,老实道。
邢兰云垂下眸子,纤长的睫毛上下扑闪了几下,“葫芦,先带七爷回房。换身衣服再去见父亲,免得他起疑。”
邢裴以为邢兰云要为难梁昭音,初还不肯,但无奈拗不过葫芦的力气,眨眼工夫就被推上了马车。
邢兰云亲眼看着那辆马车走远,支开了莲蓬,这才看向梁昭音,声音柔和不少,“你可以与我说句实话么?”
梁昭音向前一步站到水边,望着平静如初却深不见底的湖面,反问道:“四爷想听什么?”
邢兰云是邢宅里心思最细腻之人,凡有一丝异样,旁人察觉不出的,他却能察觉。因而邢兰云今日能有此问,梁昭音并不奇怪。
“你近来,好像与往常不太一样。”邢兰云低下头,自顾自回忆道:“先前你的手艺虽好,却从不喜欢插手任何绣坊以外的事。”
他停了许久,像是将嘴边话的前因后果都想清楚了,才道:“和七爷走得近,未必能护住你。”
梁昭音疑惑看他,解释道:“四爷误会了,我从未想过往后依靠七爷,只是帮了七爷一个忙。若此事能成,邢家绣铺的局面会比现在好不少。海城铺也能保住。四爷先不要下定论,可以静观其变。”
邢兰云拢了拢蛋青色的长袍,笑着道了声“好”。
莲蓬带梁昭音上马车,再回来请邢兰云,却看他望着水面出神,便问他:“爷还担心呢?莫不是七爷真看上昭音了?”
邢兰云摇摇头。
不是担心,是欢心。
欢心他一眼心悦的女子能有如此胆识,欢心她做了自己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欢心她聪慧过人足能自保,远不需要他担心。
邢兰云抬头看向空中自由自在的飞鸟,不知不觉,笑里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