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要你你信么?可那群没长眼的官老爷偏就信了。”温娘偏头叹了口气,实则将更大的一口气憋回了心里,“梁家每年送出去的绣品,都是老爷、太太和二表爷一起查看过的。三人平日在宅子里,一个赛一个较真,怎可能将杨花这么大的事给忘了呢?”
前世梁昭音眼里的确如此,但现在不同了。
特别是那位二表爷梁霄。
他是大老爷梁斌的亲弟弟。温娘随自己养大的哥儿的叫法,管他叫一声表爷,若按梁昭音的辈分,应当唤一句二外公。
而梁霄则一直唤梁昭音“姑娘”。他曾经满目期许地说,他们家昭音将来是要做掌家绣娘的,年纪不小,该称“姑娘”了。老叫“昭姐儿”都给孩子叫窝囊了。
梁昭音那时很喜欢听他唤“姑娘”的。可殊不知,那一句“姑娘”差点成了她这辈子听得最后一耳朵人话。
梁霄既然敢推她下水,如今想来,没什么做不出来的。
但这事梁昭音暂不打算往外讲。
上辈子的账,她要一笔一笔慢慢算。
“温娘,姜汤凉了。”梁昭音将碗递到她面前,有意打断了她。
温娘揩揩泪,这就去灶台热姜汤。
梁昭音松松酸痛的手臂,站起身,到门外瞧了一眼。这里应是梅山后山,和邢宅离得还算远,一时半会,估计不会被发现。眼下她得快点回海城铺,免得胡掌柜晚上见不到自己,真报官去了。
梁昭音不敢耽搁,喝完姜汤,朝二人道了别,用小竹篮装了些干粮,这就准备上路。
早晨的梅山轻雾缭绕,山间是阵阵扑鼻的草木叶香,清新宜人。
梁昭音穿着温娘家的浅绿布衫和褐襟袄,用布巾在头顶绾了一个单髻,素净的脸蛋映在阳光下,明媚水灵。
时辰尚早,这条路鲜有人来,梁昭音下至半山腰,才听到第一下马蹄声。
弯坡上,几人哒哒骑着马走来,马上驮着一个醉汉,身长八尺,头戴玉冠,一对双鱼佩坠着流苏从雪白的长袍下钻出。那醉汉一边走着,一边在嘴里念念有词。
那话含糊不清,也只有近旁的几位小侍从听得出是什么。左不过一会骂三姑娘,一会骂邢家,一会又骂到余老爷头上。往日都是这些,八九不离十。
可今日反常的是,这话里骂着骂着加了一个人上来。
众人眼瞅着那醉汉伸手指向前方,难得清楚地咬出三个字——“梁昭音”。
梁昭音吓得一激灵,驻足抬眸,这才看清了那醉汉的面容。这不是前世五百两银差点将她卖作人妇的余长安么?居然能在这儿碰见,当真是冤家路窄。
余长安是自小习过武的,又带着这么多人手,梁昭音显然不占优势。既被他认出,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没必要招惹这位大麻烦。
梁昭音想罢松了口气,故作无事转身朝回走。
谁知身后,余长安冷不丁喝道:“站住!”
梁昭音才不管这些,小跑起来,反跑得更快了。
余长安一时气急,自马背上挺起身子,将身后的侍从一肘打了下去,人也似不醉了,提缰跑马,没一会便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