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面色不虞,执剑的手微动。
楚辞青这回什么也没说。
她方才硬撑着扯了一堆,本就精疲力尽。此刻冷风更劲,背部伤口裂开,血濡湿了衣衫。
嘶,真疼!
余光中,少年的目光毫不掩饰,笑间带着几分孩童的残忍。
“这位姑娘,你好没有礼貌!”他又像是有几分委屈,“说了这么会子话,为何不站起来?”
疾风闪过,车厢留给她最后的依仗也没了。
半晌,楚辞青撑起竹杖颤巍巍地站起。她的斗笠早被飞铙击飞,此刻潇潇立于雪中,发丝在风中飞扬。
她衣衫褴褛,穿着双明显大许多的破靴子。或许是被脚上镣铐牵制,只是站在原地笑着。
可再一看,她拄着竹杖的手是用了十二分的力气,已微微颤抖。
妇人一时间愣住了。贵人下令时,并未提过她不良于行。
辛六气极,就要冲上去与少年拼命。
楚辞青拦住他,仍是一脸从容,她转向少年,自言自语着,似是叹息。
“没错,我已经是个废人了。”
狂风仍在呼啸着,天色昏昏沉沉。男子率先清醒过来,举剑刺出。
这一剑来得太快。
辛六老高还没做出反应,剑刃上血液凝成的腥味已迎面而来。
楚辞青仍睁着双眼。
她能感受到剑刃划过风的啸声,把微小的雪籽扑到脸上。
一寸,一寸。
血雾腾起,又落了满地。
大人啊……辛六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地。
然而几乎是同一秒,少年愉悦的声音却在耳边响起。
“你应该早说自己是个美人。”
少年并不看剑,他的眼神柔情似水,好像天地间只剩下了两个人一般。
“白雪红梅,都比不上姑娘万分之一。我怎么舍得让人杀你。”
男人喉间“咯咯”作响,手指仍紧握着剑柄,却不能再往前半寸。妇人头顶如惊雷一般,已呆立在原地。
楚辞青彻底无话可说。
被少年徒手一挡,剑虽错开心脏,减了□□成力度,仍刺进两肋的肌肉里。不过比起应付这难缠的少年,伤口也算不得什么了。
少年把一方帕子扔进楚辞青怀里,邀功似地看向她,“记住了,是我救你一命。”
楚辞青一手撑竹杖,一手扯起辛六的衣角,低声道,“走!”
方才还喧闹的雪地上,一时静了。
妇人的额角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这个人忽而大笑,忽而委屈,出手却极快,简直如同恶鬼。
少年不断逼近,而后俯下身,取下她腰间挂着的彩线小老虎。
“你有个生病的孩子。”不是疑问,而是笃定的语气。
妇人的脸色变了几变,“你想做什么?”
少年轻笑,把小老虎的尾巴勾下来,放在手中把玩,“她是什么人?”
这个“她”,问的便是雪地里清俊的姑娘。
“此人姓楚,乃是先前的户部侍郎。”
“谁让你们来杀她?”
“宫中的贵人找来时,并未告诉我身份。只知道是个年轻的男人。”
妇人努力回想着那天的情景。
她两人本是江湖上有名的眷侣。只是一日孩子突然生了怪病,高热不退。她只好重操旧业,一边在全国遍访名医。
直到那天,一个温雅的男子找到她,许以重金。条件只有一个,杀了楚辞青。
她行走江湖多年,对人心向来警惕。“姓楚的被贬永州,不死也脱半层皮。阁下为何还要重金杀人?”
那人幽幽叹了声,“我只想要她的命。”
妇人回想着,忽振奋道,“那位贵人说着地道的京城话,而且……而且右手似有些不便!”
少年漫不经心地应了声,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半晌,妇人的汗快凝成了冰。她眉头未解,哀戚道,“阁下,该说的我已说完了。让我为我夫收尸吧。”
他不答,忽的脸被一道寒光照映。剑气呼啸,血已溅了一地。
“凌霜剑……”妇人脸色变了,只是第三个字卡在喉间,怎么也发不出来。
“还是让你们团聚比较好。”
妇人圆睁着眼睛,尚未完全断气。他甜甜一笑,“记住了,我叫薛凌,凌波微步的凌。”
薛凌就着雪擦了擦靴子。
“楚大人,还真是有意思。”他望着远处的山脉,幽幽道,“可惜你们都跑不出大山。”
山路上回荡着他孩童般的笑声,“下一个,谁来和我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