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留看看赵长安。
又看了一眼“陆绝”的方向。
而后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刚刚是不是看错了,陆指挥竟然会笑?”
他不仅会笑,他还会哭!
还当着我的面哭。
但是赵长安不敢说,毕竟知道上司的丑态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赵长安撇了撇嘴,脸上的肉也跟着撇了过去,“你不是说今天晚上不来了吗?”
“是打算不来了,半个月都没睡个好觉了,本来打算今天晚上好好睡会儿,但是,抄了这些天,冷不丁一躺下,我竟然睡不着了。”
王留看向他,“那你呢,不是说得看着陆指挥,这几日都没有办法帮我了?”
赵长安直接伸手拿了一份最边上的案卷。
“你还剩多少没抄完?”
王留指了指他手边的一大摞。
“喏,还有那些。”
赵长安看了一眼。
拿起笔对着抄了起来,还提醒了他一句,“别看了,抓紧抄吧。”
赵长安本来白天不是值守就是在诏狱打杂。
晚上都会和王留在这里来抄案卷的。
但是半个月前两个副使因为案子一个去了陵州一个去了徐州。
就剩了一个刘副使在盛京。
刘副使本就因为摊上了一堆杂事正心烦着,又撞上指挥使落水一事。
见赵长安还算机灵就抓了他去好好照看着,还让他白天不用值守晚上也不用抄案卷了。
唯一的任务就是把昏迷的陆指挥给看好,说是陆指挥有什么事,就剁了他的头。
哦。
那二十两银子也是刘副使后来给的。
现在陆指挥不仅花完了,还让他搭进去了三两二钱。
知道他被指派了去看着陆指挥的任务之后。
王留到深更半夜还在安抚他,“你别害怕了,这是个好机会,刘副使让你做这么重要的事,是觉得你这个人不错。你想啊,到时候去了陆指挥那里,你好好表现,没准他见你做事机灵,就给你个官当当呢!”
赵长安又重复了一遍他没有害怕。
“司里的人都被派出去了,刘副使找不到人才让我凑数的,也不干什么,就是陆指挥现在昏迷不醒,需要人看着,他醒了我就回来了。”
但是王留觉得他刀剑功夫厉害,肯定会有大出息。
还让他发达了不要忘记了他。
再然后他在陆指挥的屋里待了大半天。
陆指挥就醒了!
听到陆绝的残酷手段。
知道北镇抚司自陆绝出现之后,诏狱内的刑罚的种类上升到了三十二种。
也见过陆绝叩着手指轻飘飘地定人生死,恍若这些卑贱的人都是蝼蚁。
但他没想到,这位北镇抚司指挥使落水后醒来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哭。
还哭得这么惨。
他不是没想过陆指挥是不是中了邪。
但他除了行为举止偶尔奇怪了些,神色表情丰富了些,说话吐词也还算正常。
他观察了几日。
觉得陆指挥可能就是所谓的有两幅面孔。
对外手段残忍生杀予夺,对内感情细腻多愁善感?
天早就悄无声息地黑了。
屋内烛光跳跃,带着墙上的影子也一颤一颤的的。
案卷室的这些架子很高。
越往里走,案卷保留的时间久越久。
沈昭昭随手抽出一份案卷,纸页上的灰尘就沾了她一手。
更要命的是,她没有帕子。
她摊着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紫色大氅以及月白色的锦衣。
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嫌弃地将手上的灰抹在了黑色的靴面上。
沈昭昭又转了一圈。
觉得肚子里的食消得差不多了。
她就转了回去,坐在椅子上看赵长安和王留写字。
她看了一会儿。
看明白了这两人面对面坐着奋笔疾书,一个比一个努力,是在将这些已有的案卷逐字逐句地抄写下来。
并且抄完了一份还有一份,像是要将那一摞都抄完。
“你们在练字吗?”
她想了一会儿没想懂这样抄写有什么意义,就直接开口问道。
两个人俱是一顿。
一前一后地将笔停了下来。
“就是,你们以为让你们抄案卷就是一字一句抄下来吗,要过脑子的知道吗?”
一个人推开门走了进来,他约莫三十来岁,身形偏瘦,带着一股子浪荡痞气,“哟,老大,亲自教新人呢!”
沈昭昭一脸茫然。
什么教新人?
刘副使拉开椅子。
他刚从诏狱过来,昨日从刑部移了一个犯人过来。
说是涉及了一个旧案子,但关了一个多月愣是没松口。
北镇抚司比较有手腕,让他们帮忙审审。
说好听一点是北镇抚司比较有手腕。
但是刘副使也知道。
这是觉得他们北镇抚司手段残忍心狠手辣,能从哑巴嘴里挖出东西来。
这帮人也是有能耐。
一边嫌弃他们是血腥杀戮之徒,一边还让他们帮忙。
但他也不生气,在刑部那帮人面前拿乔了好一阵。
才松口让他们把犯人送了过来。
在北镇抚司上了几道新设计的花样。
那人就支撑不住了,一边吐血一边说他招,什么都招。
眼看都松口了,他就出来了。
那里面哀嚎声不绝,真是吵得人心烦。
他刚坐下。
便察觉到旁边有些动静。
王留原本绷得笔直的身子微微弯了弯。
而后往下伏了伏,像是松懈了下来。
他嘴角扯了扯,有些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