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回转,温芽轻言,“比起兄长,娮娮自惭形愧。”
傅予怀越过她,伸手抚琴,随意拨动几下琴弦,便自成一曲。
随后,他的侍从杨禧进来,双手奉上一支玉箫。
傅予怀接过,看向温芽,唇角微扬,慵懒自在,“可否赏光合奏一曲?”
温芽捏了捏手帕,此刻若是拒绝,倒显得她娇柔做作了,于是她点头应下,又坐回了古琴旁。
箫声先行,琴声随之而至,两相配合交织,自是天籁之音,曼妙绝伦。
此曲并非什么名曲,乃是傅予怀亲自谱曲而成,当时教习温芽时,日日练的,便是此曲。
久远的画面随着乐曲声,将温芽带回了那个蝉鸣不止的夏日。
古琴,檀香,风吹竹叶声,还有如月朗朗般的少年。
温芽抬眸望向傅予怀,面前青年侧颜冷峻如松,不似当年。
而此时,他的衣袖向下滑落几寸,露出了几个刺眼的齿痕。
温芽心惊,那夜的画面再次重现,指尖颤抖,竟拨断了琴弦。
傅予怀放下玉箫,看了眼惊魂未定的温芽,对方雪白的脖颈上渗出一层细汗。
他些许倾身,拿起她柔若无骨的手,食指指尖已是冒出血珠。
温芽这才后知后觉地感知到指尖的痛意,可还未反应过来,杨禧已经拿来药箱。
“我自己来便是。”温芽想要挣脱,那块被他触碰的肌肤如同烙铁一般。
傅予怀唇角微压,略微施力,便按住了她。
“别动。”他低声道,声音充满威严。
温芽心颤,她的目光又落在傅予怀的小臂上,衣袖已经遮掩住那里的痕迹,可温芽觉得自己仍能看见。
齿痕已经结了痂,有的地方还有乌青。
指尖的痛感忽而加剧,温芽缩了一下,轻吟出声。
傅予怀深不见底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温芽只觉得自己委屈得快哭出来了,“痛。”
对方的目光沉了沉,温芽不懂那样抑制的眼神是何含义。
傅予怀手上的动作也随之轻柔了不少,低沉的声音似是安抚,“嗯,忍忍。”
温芽果真不敢再动。
处理完伤口,傅予怀垂眸瞥向那把断了弦的古琴,若有所思。
温芽低眉,与他拉开距离,“是娮娮技拙,让兄长见笑了。”
傅予怀这才掀起眼皮,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手指摩挲着那把通透洁白的玉箫。
“你待我如此生分,可是还在记恨当年之事?”
温芽不自觉捏紧了手帕,心中的情绪无端翻涌,她撇开头望向窗外簌簌落下的雪花,良久才堪堪平复心情。
她挺直了腰板,这些时日以来头一回正对他的目光,尔后一字一顿道:“娮娮不敢。”
与傅予怀合奏之后的那一夜。
温芽做了一个梦。
那也是一个雪天,漫天风霜,还带着少年稚气的傅予怀负手立于昭华院中,神情肃杀,周身萦绕着冷意。
地上还跪着一个少年,一身青衣,已是洗得发旧,可他脊背挺直,面容毫无惧色。
梦中的自己还是十三四岁的模样,抱着傅予怀的胳膊,绵软的声音却是带着哭腔。
她在祈求傅予怀,放过跪着的人一次,不要将他赶出傅府。
那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哭得如此狼狈。
可傅予怀是那样的不近人情,他斜睨着那个少年,声音已是颇具威严,“错便是错,今日侯府放你一条生路,你且去罢。”
良久之后,少年称是,言行举止不卑不亢,他缓缓起身,嘴唇冻得干裂,眷恋的目光在温芽身上流转,只留下一句:“二小姐,不必担忧,山高路远,如若有缘,我们终会再见。”
说罢,他便转身离去。
彼时温芽身为侯府嫡女,玩伴自然很多,但林淮生是特别的那个,他不似同龄人那般无忧无虑,脸上总有一股抹不开的忧愁。
很久以后,她从其他人口中得知,林淮生是被他的赌鬼父亲卖进傅府的,不久前,他的父亲在赌坊留下一大笔负债后撒手人寰,把烂摊子留给了他。
离开侯府的庇护,他的结局只有被赌坊的打手追杀,惨死街头。
也许是赌气,也许是出于对林淮生的愧疚,温芽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理会傅予怀。
直到后来,傅予怀南下,至今已是三载。
那些愤恨不满,那些隔阂,也随着候府嫡次女的身份掩埋于时光长河。
如今,她是连怨恨他的资格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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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芽生性便不爱热闹,如今出了变故,身份大不如前,难免遭人白眼,更是整日待在忠勇侯府,鲜少出门。
可她也不好总是猫在自己院中。
恰逢京中李侍郎家二小姐生日宴,送了请帖来,温芽想着左右也是无事,便让见桃收了请帖,备了宴礼,前去赴约。
李家二小姐李妤与温芽年龄相仿,又一同上了私塾,情谊颇深。
此番她的生辰,温芽自然没有不去的道理。
只是如今她对外称病一月有余,再来时少不了引得旁人注目。
一进门,便有不少目光随之而来,与之相伴的还有窃窃私语和压低了的笑声。
温芽不去理会这些目光,径直向内而去。
李妤遥遥看见温芽时,便提着裙子朝她快步走来,她身着一身鹅黄色齐胸襦裙,腕上有系着铃铛,走起路来叮铃作响,像只娇俏的蝴蝶。
李妤神情十分关切,“娮娮,许久未见,你身子可好些了?”
温芽淡笑,“只是风寒而已,这两日已是痊愈了。”
李妤又拉着她上下打量了好几遍,见她并无异样,这才放下心来,“那便好,快与我进去罢,世子一早便等着你了。”
听闻‘世子’二字,温芽动作微顿,不过很快便遮掩过去。
沈烨一见她的身影,便立马起身,笑颜灿烂,迎了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