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华院中,傅春瑶双手高举,头埋下去,将这几日抄写的家规奉与张氏。
张氏只是扫了一眼,便让边上的嬷嬷接过去。
傅春瑶这才规规矩矩地收回手,行了礼,直到张氏应允,方才坐下。
自上次受罚以来,傅春瑶每日除了跪祠堂抄写家规外,便是跟着教养嬷嬷学规矩,至今已有半月,眼瞧着整个人都收敛了许多,规矩也看的过去了。
张氏终于点头。
“这些日子,你倒是有长进。”
傅春瑶心中欣喜,忍不住扬起嘴角。
可张氏却接着道:“从今日起便不用去祠堂跪着了,只是每日还得沉下心学规矩。”
傅春瑶嘴角的笑收下一半,她自小长在商人之家,从未学过什么礼仪规矩,此番这般拘了半月,早已是身心俱疲。可她又不能不低头。
这般想来,她心中对温芽的恨意便又深了几分。
若不是她将那身吉服送至梦华院,她又怎么会受罚,以至于后来殿前失仪。
定是她嫉妒自己,便想尽办法要抢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或许是她的怨气太重,张氏瞥了她一眼,沉声道:“你对娮娮有怨气,也是情理之中,只是你要记得,害得你流落在外的,不是她。”
傅春瑶回过神来,低眉顺眼道:“女儿不敢。”
张氏并不戳破她的心思,只是提点道:“忠勇候府从不养闲人,她如今与沈家世子是太后亲赐的婚约,沈家又只有一个嫡子,他母亲又是安阳长公主,圣上的胞姐,将来她嫁过去,对咱们侯府百利而无一害,你既认祖归宗回了傅府,就该明白荣辱与共这个道理。”
傅春瑶咬紧下唇,垂眸掩住眼中快要藏不住的嫉妒之色。
“女儿明白。”
张氏这才满意点头,“侯爷一直为你留意着,朝中若有合适的儿郎,便为你定下亲事,定不会委屈了你,只是有一点须记住,要听从你父亲的安排。”
听闻此言,傅春瑶方抬起头来,十分惊喜地望着对方。
“女儿唯父亲母亲之命是从。”
张氏被她这样的眼神逗得发笑,十分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又唤嬷嬷拿了一对点翠步摇来,亲自簪在她的发髻上。
“正是如花般的年纪,打扮得这样素做什么。”
傅春瑶受宠若惊,一时竟红了脸,连忙行礼道谢,又殷勤地替张氏捏肩捶腿。
等到终于从梦华院出来,她的头又仰了起来,摸了摸头上的步摇,只觉得今日的天气格外地好。
霜儿扶着她,连忙献殷勤,逗得傅春瑶直笑。
直到走至无人之处,霜儿才轻声道:“扬州那边传来了消息。”
闻言傅春瑶脚步一顿,瞥了对方一眼。
霜儿连忙道:“温小姐的生母果真是位扬州瘦马,名唤莺儿。”
傅春瑶嗤笑一声,眸中闪着精光,“人可找着了?”
霜儿摇头,“早年间她与一位盐商勾搭,后被抛弃,莺儿寻至那盐商家中,被打得个半死,她报仇心切,拉着那盐商一同坠崖了。”
“人死了?”傅春瑶蹙眉,“那有什么用!”
霜儿赶紧又道:“莺儿虽死,但寻到了当年养她的牙婆。”
傅春瑶眼珠一转,她要的是温芽脸面尽失,在长安城中再也无法安生。
倘若买通那牙婆,叫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指认温芽,再道出她母亲的身世,想必从此,温芽便再也抬不起头了罢。
如此想来,傅春瑶勾起嘴角,眸中升腾起得意之色。
“那便将那牙婆带来梨梦院。”
“还有一事,”霜儿打量着傅春瑶的脸色,她是她从家中带来的贴身婢女,知根知底的,“老爷那边传来了消息。”
闻言,傅春瑶眼神一滞,下意识握紧丝帕,警惕道:“他说什么?”
所谓的老爷,便是她的养父。
“谢觅公子正在四处打探小姐的消息,若到了年底,银票还不送去,便要……便要与小姐鱼死网破。”
傅春瑶的眼神霎时冷了下去,无能的怒火在胸中滚滚燃烧,可她只能咬紧牙关,从齿缝中蹦出几个字。
“叫他好生等着,银票会一分不少地送到。”
------------
古琴铮铮,愁绪不断。
弹至一半,温芽忽而停下,她方才反应过来,自己无意中弹的曲子,正是从前傅予怀教与她的。
她轻蹙眉头,顿时没了弹琴的心思。
此时见桃嘟嘟囔囔着端了点心进来。
温芽见她举止奇怪,便问:“怎么了?”
“好生奇怪,我总觉着咱院外有人偷看,可转头去看,又什么都见着,许是我眼花了……”
温芽倒未细问,只是道:“可有消息了?”
比起前几日的杳无音信,今日见桃总算带回来了消息。
“派出去的人说这些日子宁安侯一直在善州,在长安时,整日除了醉心诗画,便是去湖边垂钓,鲜少过问朝中之事。”
温芽长指轻叩茶盏,思忖道:“那圣上是何态度?”
见桃摇头,宫中之事她又如何得知,不过她想起了一点,“过几日便是长公主的生辰,圣上昨日便遣人送去了好几箱奇珍异宝,作为寿礼。”
温芽缓缓点头,心安了许多。
安阳长公主是圣上胞姐,情谊深厚,且不论宁安侯不曾有谋逆之心,即便是犯了错,看在长公主的面上,恐怕也不会苛责。
既然如此,傅予怀的那封奏折,倒显得没有那样可怕了。
温芽不断安慰自己。
思来想去,温芽还是决定要给沈烨书信一封,提醒他要注意安全,不要误入歧途,多为宁安侯分担要务,事成之后尽早归来。
落下最后一笔,温芽将信交与见桃,嘱托她找个妥当的人送出去。
她撩起帷帘,望着见桃不断缩小的身影,心中仍有不安。
而月芜院中,傅予怀正面无表情地处理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