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算来,徐宴清跟祁柠的第一次见面应该是在十二年前。
那段时间他刚被关进医院不久,还没开始做评估,院内关于他控制不了情绪,差点将人打死的事情人尽皆知。
医生护士其实面上已经很淡定了,但看他的眼神还是不免带了惊恐,谈话都恨不得离他三米远。
徐宴清只是稍微一动。
旁边看着他的人立刻紧张地问:“你,你想干什么?”
绳子和镇静剂就摆在一旁,那人手就放在上面,像是下一秒就要扎进他血管里。
他垂下眼眸,什么都没说。
医院被门口长满藤蔓的栏杆分成两个世界,外面是正常人的病,里面是不正常人的病。
里面没有手机,没有镜子,没有自由,只有午饭后三十分钟的“放风”时间,也不能出去,只能待在这小小的走廊周围活动。
徐宴清身体靠在门栏,无聊到地开始观察“不正常”人的世界。
有人认为自己是朵蘑菇不睡不吃十天被送进ICU,有人躁狂发作跟隔壁床自称间谍的人天天打架,有人害怕被谋杀天天待在角落不敢出来。
还有个小姑娘幻想症晚期,只要别人跟他说了一句话,就觉得他喜欢自己,要死要活要结婚。
不太正常的思维。
在他们世界里,自成逻辑。
那么他呢?
他又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还是说,他也有病吗?
在这里待得久了,连徐宴清自己都开始怀疑,到底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还是他骨子里,就是一个暴虐没有人性的人。
——砰。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重物倒塌的声音。
徐宴清回神,下意识抬眼往向声源。
层层叠叠的香樟树下,两人一坐一蹲。坐着那女孩儿年龄很轻,看着不过七八九岁的模样,应该是练跳舞吧,不小心摔了一跤,坐在地上眼中都盈着泪,她用沾满泥土的手抹了一把眼睛,弄得脸蛋也脏兮兮。
旁边那蹲着的人看起来像她父亲,穿着白大褂,像是这里的医生,擦着她的脸心疼地哄了几句什么。
女孩儿倔强地摇摇头,艰难地爬起来继续练。
可能真的太无聊了,这大半个小时,徐宴清看着她一次又一次地摔倒,一次又一次地爬起来。
脸蛋都是灰,她也没有放弃。
期间她的父亲被护士急匆匆地赶走,女孩儿挥起小小的手说再见,因为练得太累,脸色发红,撑着膝盖细细喘息着。
“放风”结束的铃声在这时响起。
女孩儿抬起眼眸,隔着突然降临的风,徐宴清跟她对上了视线。
她神情一愣,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看,脚步鬼使神差地朝他迈来。
有人惊叫一声,穿着白衣服的护士急忙抱起女孩往回走,低着头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
女孩不可置信地看了护士一眼,抿抿唇又偏头看了眼他。
徐宴清错开她的视线,起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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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记住脸颊的人容易出现在眼前的概率特别高,后面的几天,徐宴清发现,自己都能见到那个女孩的身影。
也不是故意在找她,主要是那地根本就没有什么人,女孩儿有点孤零零自己练着舞,有时候她爸爸回来陪她,但大多数都是一个人再练。
挺勤奋的,也没怎么休息,可惜运动天赋是真的不太好,练熟一个动作要摔倒好几次,模样看着也娇气,每摔一次都让人感觉她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徐宴清等啊等,每次她都只是把眼泪一擦,又默默爬起来继续练。
真的挺倔强的。
徐宴清手抄在兜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想着。
期间他们的目光有对上几次,女孩没有再像第一次那样朝他迈来,视线反而都不太自然地移开。
徐宴清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笑笑。
也不能怪她。
毕竟没有一个正常人会被关在精神病院。
徐宴清垂下眼睫,盯着底下粗糙的黑色水泥地看了会,沉默着回屋。
后面的几天,他奔波于各种检查,各种评估,然后检查结果出来,他重新被带回警局。
烦人琐碎的事情缠身。
心情糟糕到他甚至忘了曾经遇到过那么一个小姑娘。
他也没有想过会再遇见她。
直到第二次他再次被关进医院。那次为了协助陈义取得祝永安的信任,他故意在大众面前伤人,演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将徐莺托给于飞照顾,顺从被警察带走。
警察对他的这次看守更严,一开始就直接被关了72小时的禁闭冷静期。
那地方很黑,没有人声,逼仄狭小到一丝阳光都透进来,昏暗又压抑地摧毁着人的意志。
徐宴清没想过后遗症会那么大,出来那天他眯着眼,抬头挡住落在眼前的阳光,四肢像灌了铅一样无法动弹。
那阵子他精神状态确实不太好,没完没了的噩梦,一闭上眼睛就是不堪入目的画面。
恶心到吃饭就想吐,胸口像压着沉甸甸的石头。
他从梦中喘息着起来,想喝酒的欲望无声无息地缠绕着心脏。
大厅里所有的病人都已经睡了,他们清醒的时候想法天花乱坠,休息的时候却安安静静,没了所有烦恼,呼吸沉稳又平和。
黑暗给所有人提供了最好的睡眠的环境。
可他却忍受不了,掀开被子披着衣服,走到外面,想喘口气。
外面被微弱的月光照射,带了点隐隐的光,树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白色的衣裙也跟着扬起。
他看见她的存在,在风中稚嫩跳着同一支舞。
说实话,大半夜看到一小姑娘在练舞蹈,那画面其实是有点惊悚的。
换做别人可能都会觉得见了鬼。
可徐宴清那会儿毫无理由地想,见鬼了就见鬼了,再跳一会吧。
可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