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无名火皆被这一句话吹散。
忘了姿势维持多久时,李忘年出声提醒她:“下去。”
“……”言游无语,说得好似她故意占他便宜一样。
如果乖乖下去,岂不是把这罪名坐实了?
“就不。”她叉起手,带着恶劣地一仰头,“你不是厉害着呢嘛?直接给我踹下去呗,问我干什么。”
李忘年看了她片刻,看了天片刻,竟有种难得松懈的感觉,多躺一会儿倒也无所谓。
他的手随意散落在身体的两侧,想着,今晚星星真亮。
“今晚的星星真亮啊。”言游顺着他的视线,也看见,“不对,那天的星星也挺亮的。应该说,你们这里的星星真亮啊。”
亮吗?
李忘年不知道,他从来没有抬头看过。
言游的膝盖依旧抵在他腰间,揪着他衣服的手渐渐松开,思绪跟着满天繁星飘,“李忘年,你会接吻吗?”
“不会。”
这句不用回答的,他倒上赶着回答了。
言游浮想里的片段戛然而止。
就他妈不该看那些脑残偶像剧,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是,这种场景应该到接吻的桥段。
她连忙从他身上起来,拍了拍身后的土,心虚地转移话题:“你跟着我干嘛啊?”
李忘年缓缓站直,“陪你一程。”
当时的言游以为这只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没细想,随口道:“那走呗。”
“太晚了。”李忘年指了指又黑了一点的天,“张维喝多了。”
言游用手机看了眼表,惊讶于他居然能靠天色猜时间,而且还能估测张哥的酒量。
她揣着兜,仗着他追来的举动,“说好的陪我一程,小狗骗人。”
李忘年扬了扬一侧的眉尾。
言游接着得寸进尺:“你难道不是怕我遇到坏人才跟来的嘛,我自己走夜路,你放心啊?”
她没看清他的表情,只看见他一转身,朝与她相反的方向迈步,留下一道在夜色中并不显眼的背影。
“喂!李忘年!”
“靠,你怎么这么不禁逗啊!”
言游一边追着他喊,一边掏出手机,调到相机模式。
“我先陪你接张哥,你再送我回去,行不行?”
“行。”
他侧过头回话的刹那,恰逢言游按下拍照键。
闪光灯驱散了一瞬黑暗,李忘年都没来得及闭眼。
言游瞪大眼睛,看着相册里的照片,惊叹:“我靠,你好好看啊,我都没发现你睫毛这么长……搞不好我真的有给人拍照的天赋,该去当摄像师……比我对着镜子拍的都好看诶,我给你看看我的。”
说着便要给他翻找出来陈年旧照。
李忘年抿着唇无言,点了支烟,继续往夜色里走。
“喂,你怎么不等人啊!”
言游吵吵嚷嚷的声音由远至近,路过他身边时,顺带着把他后面的帽子戴了回去。
而后,她跑得更远:“我们比比谁更快到吧。”
未免太有活力了。李忘年想。
明明刚刚还在生气,明明也没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
为什么开心呢?新月不圆,只是一片牙。
正因如此才显得星星亮。
他想不出所以然,但下意识加快了脚步,往她奔跑的方向行。
-
天知道言游在大风里站了多久才等到他。
她还没傻到呛着冷风一气儿跑到酒馆,半路见李忘年没跟,她就停下来了。
他到的时候,言游正蹲在路边,刚掏出兜里的黄鹤楼,打算弹一根出来。
看见他来了,她眼睛一转,将烟塞回去,伸手扯住他裤脚:“给我一支你的烟。”
李忘年可能觉得拒绝太麻烦,给她反而省事,直接把烟盒扔给她。
言游拿到面前才看清,硬盒上写着三个字:大前门。
至于底下的吸烟有害健康,纯脱裤子放屁。
抽都抽了,还管什么健康。忘了在哪本书上读过句话,只要世上还有一个国度不禁赌,那么它就不会消失。
言游护着火点燃,抽完一口,止不住地咳。
又辣又呛。
要是世上只剩这一种烟,她没准真能戒。
言游紧皱着眉头说:“你要不试试我的吧,你这太难抽了。”
李忘年勾了勾手。
言游理解错了他的意思,连同她的那包烟一起放上去。
紧接着,李忘年将自己的大前门揣回兜,把她的黄鹤楼扔了回去,“烟给我。”
“嗯?”言游没反应过来前,指间夹着的烟已经被他取下放进嘴里。
李忘年叼着烟,向她伸出一只手,“走了。”
“哦。”言游不露声色地抓住,被他拽起来。
她是有点可惜的,本来还想换和他同一种牌子的香烟,奈何无福消受。
酒馆里,张哥果然不出所料,喝得烂醉,抓着赵琴从城门楼子聊到胯骨轴子。
他说:“我当初就不该学贝斯,学了有什么用?外行见我就问,你这吉他怎么少两根弦。是,全省专业第一,一共他妈的仨人考。”
他又说:“对,教吉他是能赚点儿,可他妈那是钱吗,那是提醒我已经向世俗低头的告示牌!有次我在学生家长面前狠狠地秀了一把指弹,弹完人家问我,还不唱?前奏这么长?”
那会儿谁能想到,十年后,学生家长的衡量标准将会变成:花里胡哨的,会弹《成都》吗?
他还说:“后来我弹了首入门民谣,家长分分钟交钱走了。事后我觉得我出卖了我的音乐信仰,可转头一想,我他妈对吉他有什么信仰?拿起它的那一刻,我就把我的摇滚精神扔了。”
他最后说:“风景再好看,我得回家。理想再热烈,我得吃饭。”
难得赵琴没骂他,闷头喝酒,一杯接一杯。
李忘年走近,提醒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