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哥一把揽过他,“这,我徒弟,指弹大神,比我这转行的牛b多了。教他第一天,我弹了几首民谣,告诉他以后必须靠这吃饭的时候,该低头低头。”
说完又看向旁边的言游,“这,我徒孙……女!牛b,比小薛的架子鼓都牛b。打下去,国内第一鼓手,没问题。”
言游纠正:“要当就当世界第一。”
“野心不小呢。”赵琴笑了笑,望向李忘年,“你呢?吉他圈不也有鄙视链吗,古典瞧不上电的,电的瞧不上民谣。民谣吉他里,指弹又瞧不上弹唱。*”
李忘年说:“没空。”
“得。”赵琴停顿了一下,打了个酒嗝,“明天我去送贝斯的时候听听你的技术,看看有没有今晚弹八弦吉他那小伙子厉害。”
“对。”张哥浑浑噩噩地一拍脑袋,“我觉得那小伙子比老刘厉害多了,我头一次见弹八弦这么牛的人,居然还是个小屁孩儿。”
“人家还能边弹边唱呢。”赵琴拍了拍言游肩膀,“你们这乐队未来可期啊,轻轻松松超越我们。”
张哥说:“是呗,咱们真老了,人家这叫英雄出少年,咱们这叫黄瓜刷绿漆。”
言游说:“我觉得李忘年也不差。”
“是啊,我教出来的徒弟……”张哥明显顶不住了,昏昏欲睡。
李忘年把他从座位里扯出来,将他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撑着往外走,连声再见也没留。
言游只好帮他说了句再见。
只不过,她离开座位前,赵琴问了她个问题:“你更喜欢电吉他还是木吉他?”
“我一玩乐队的,当然……”本来是一句相当顺嘴的话,她却只讲了一半。
“我这人,特别会看人。”
赵琴意味深长地眯着眼睛,“你能想明白,未来摇滚圈肯定有你们一席之地,走出去,没问题。想不明白,时间的洪流会把你们淹没,将你们的才华夺走,用新人换旧人。”
言游问:“这是摇滚精神吗?”
“老天就这样,会给浪费才能的人惩罚。给予了,你三心二意,它就收回去了。”
赵琴没答她的问题,自顾自地说:“张维就是太妄自菲薄了,他的贝斯也是数一数二的,可惜目光短浅,不看长期趋势,不过也没办法,不怪他。”
言游一步三回头地走,他又开始一杯接一杯。
动作幅度极大,仿佛刚才只是个醉鬼胡言乱语的话,不必放心上。
如若不是李忘年没等人的习惯,她还挺想问个清楚的。
像她这种赌着一口气,勤学苦练才将将触碰到正果边缘的人,也算接受给予吗?
靠努力才勉强得到的东西,可以算作才能吗?
放从前,她绝对毫不谦虚地把自己算在内。
放现在,她又不敢把自己算在内了,怕报应。
还有,她真的比那位小有名气的薛姓鼓手敲得更好吗?
以后他们的演出真的能一票难求吗、会有人不惜从南到北,跨越山河来听她敲鼓吗、那份热情究竟足够支撑她到哪一步呢?
答案并不重要,和硬币的正反面相似,扔出去那一刻,就知道想看到哪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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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怎样破旧的一个家。
亲眼目睹言游才知道,表叔家算得上镇里最好的住宅区。
楼的侧面覆满了爬山虎,并有吞噬四个面的趋势。
事实说楼都勉强,因为只有三层,张哥和李忘年住三层。
楼道里没有声控灯,言游用手机开了手电筒。
入目是贴满两边墙面的小广告,开锁打胎找小姐治性-病,一应俱全,带号码的那种。
有的是贴上去的,有的是喷上去的。
路过一层,住户的门如生锈的铁栅栏一般,里面还有一道木门。
她简直能想象到,每天早晨准时被鸡飞蛋打吵醒的场景。
女主人一边因生活琐碎跟男主人吵着架,一边给正在上学的孩子整理校服衣领,嘟囔着以后可别像你爸。
走过二层,墙体上用醒目的红色喷漆写着''还钱老不死''几个字。
也许老人的儿子已经因为债务跳楼了,或赌或毒或被传-销骗,这世上的欠钱原因要多少有多少。
利滚利,滚来滚去,滚到没人还得起,从铁门凹陷进去的程度就能揣测个大概。
即便老人从法律层面上讲,无需还这笔钱。
然而法律所约束的只是遵守的人,又有多少仍在苦苦上访。
到三层,李忘年掏出钥匙开了门。
张哥嘴里嘟囔了一路的碎碎念终于在他被扔到沙发上时停止。
言游环顾了一圈,还算整洁有序。
沙发前的矮桌上摆着一个烟灰缸,里面的烟头和灰被倒得干干净净。
她原以为两个男人住的地方,肯定跟狗窝没差,没想到,比想象的要好一点。
不过也仅仅是一点,毕竟屋子就这么大,塞两个人的东西,能有什么发挥空间。
“走吧。”李忘年说。
“啊?”言游脚都没歇一下,才进来不到五分钟,“不给我倒杯水吗?”
“自来水。”李忘年朝水池望了一眼,知道她不会喝,便没准备倒,扭头进里屋拿了条薄被子扔到张哥身上。
“那……”言游叼着手指,想着找个什么理由再多逛逛这一亩三分地,总归是他生活的地方。
不过转瞬思绪就被李忘年打断:“死过人。”
“什么?”
“你站的地方。”
“……草!”言游惊呼倒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是她打鼓时打掉了创可贴,恰好她习惯叼的是右手食指。
虎牙尖刮了一下伤口,钻心地疼。
李忘年撇了撇嘴,兴许觉得她够笨,手脚不利索,摸了枚创可贴。
趁她还在倒吸凉气,抓过她手腕贴好。
他贴得紧绷绷的,大概连她明天也要敲鼓都想到了,言游明显感觉到指关节活动起来不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