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6/杀死那个石家庄人
很多时候不经意的话反倒成了真,比如不得善终,比如陪你一程。
就真的只是这一程。
门的那头是个用着精致的妆来掩饰愁容的母亲,视线顺着门敞开的缝隙飘进去打量屋里。
一亩三分地,太狭小,太嫌弃。
她眼中有着成功人士的锋利,收回的视线打在了李忘年身上,用着肯定且确定的语气:“言游跟你在一起吧。”
没有等待答复,她的一分一秒都好像很急,要用昂贵的价格来衡量,“我把她养这么大,让她过着富足的生活不是为了让她来扶贫的。”
“你是看上了什么?那笔遗产还是我们家的钱?直说吧,你需要多少?我还可以活很久,她没那么容易得到我的公司,你也不可能在我活着的时候享受到一分钟的特殊待遇。当然,我死了之后又是另一回事了,随你们怎么样,但现在不行,我还很健康。”
“你带着她东躲西藏,又能得到什么呢?她不是正常人,你不知道吧?退一万步讲,你知道,她有着难治的病,而且不时会犯病,凭你能治好吗?”
“你拿什么治?她吃的药你买得起吗?她需要去约的医生你支付得起账单吗?我希望你清楚自己是什么样子的人,言游是什么样子的人,也希望你摆好自己的位置,想明白些,这个世界不是你够努力就有用,生活也不是你想变好就会变好。”
“这样吧,我给你一笔钱。不不不,这可不是什么俗套电视剧里的补偿,是我需要你办一件事情,这只是给你的报酬而已,就像老板给员工开工资,世道就是这样,应该的。不会很多不会很少,麻烦你自己想办法跟她断得干净点。放心,她不会再有接触到你这种人的机会了,我会带她走得很远。”
有利的条件依次开出,感情牌也不能忘记打:“诶,我也只是个可怜的母亲而已啊。女儿长大了,只想着如何离我远去,可是世界上除了我还有谁会只对她好呢?她是我身上的一块肉啊。”
“没办法,她的叛逆期太长了,我从小就很苦恼她这样子,可是她完全不听我的话,所以才会过得这么不好,活得不像个正常人。如果打从一开始就老老实实听我的,她的人生一定会非常圆满。”
“嗯,我希望年轻人你啊,能体谅一下我,你家里一定也有我这样操劳的母亲吧?”
李忘年忽然觉得很累,明明今天是工作相对减少的一天,上课的时候还觉得很轻松来着,怎么忽然就这么累了呢?
也许是最近没有休息好,积累的劳累太多,于是就在相对轻松的一天抵达了临界点。
“没有那种东西。”他的声音相对低沉了许多,大概太累太累了,“我在很小的时候就是孤儿。”
“那还真是挺令人惋惜的,我很同情,但我不希望我的女儿同情。”她说,“总之我真的很替她苦恼,头发也掉,身材也变得不好了。拜托你了,我真的很想我的女儿,请你让她回家吧,算我求你的。”
李忘年不太会应付这种事情,尤其是家长。毕竟他很小的时候就没有家长了嘛,包括与上了年轻的人相处,他其实不知道摆出什么样子才是正确的。
但面前的这位女士说的话也未尝不无道理。
曾几何时他也是考虑到这些问题才会那样坚决地离开,不是嘛。既然别人说得是事实,干嘛又要去反驳呢?
“嗯。”
言妈全当他这一个字是答应了,嘴里不断说着道谢的话。该死的是李忘年又开口了,她还以为会是加码之类的话,她都活了多久,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贪得无厌的人,他不会是第一个,更不会是最后一个。
结果他只是说:“我知道了,但是麻烦把话收回吧。”
言妈心想着不愧是没有家长教的孩子,一点礼貌都不懂,连说话时带着一个‘您’字表达尊重都不会,简直太没礼貌了。
可惜她有求于人,就不能坦诚地将心里话说出来了。
“什么?”
“她是正常人。”李忘年笃定地说,“我不需要钱,麻烦重新说一次吧,她是正常人。”
言妈扯起一个十分虚伪的笑:“还是需要的,这是你应得的,孩子。我说过,这不是什么补偿之类的,只是我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去做,你可以将它当成一份工作。”
真是个奇怪的人。
难不成是嫌少?现在的年轻人真狡猾。
接下来不会是要谈起那庸俗的爱了吧?
到了她这个年纪听见这种话题只会觉得可笑,爱情无非就是用来衡量的东西,类似于‘百’‘元’‘角’之类的,而且非常的不值钱。
可年轻人似乎总喜欢高歌他们的爱有多么伟大,具体是有多伟大呢?他们自己也讲不明白。
交易之间合同与协议是最重要的东西,他们口中那些抽象的爱甚至连合同第一页上的字数都凑不齐,却个个都认为伟大至极。
“是,如果想把它当成一件工作,那就说吧,说她是正常人,我的需求只是这句话。”李忘年相当冷静地说,“顺便把那个虚伪的笑容收回去吧,对厌恶的人装模作样很累吧。”
“你好像误会了什么。”言妈一瞬收回了笑容,或许他说得对,没必要跟厌恶的人装模作样,怎么想她都不可能会喜欢他,“我自己的女儿,我怎么会不把她当作正常人呢?”
李忘年倚到门框上,低垂着头,已经看得烦了,不想读懂任何表情了,“那就用肯定句说一遍,这是我的要求,而你需要我办事,不是我需要你做什么。”
“好,她是正常人,她当然是正常人,她是我的女儿。”
“知道了。”李忘年利落地关上了门,任凭她在外面数落着什么“不懂礼貌”。
他在门上靠了一会儿,注视着面前的白墙。
怎么说呢,虽然他打从一开始就知道,像他这种人是不可能太平的。
许许多多的事情如走马灯般浮现在眼前,却没有任何过于想要表露或呼喊的想法和情绪。
原来那只是短暂的住进水晶球的瞬间。
偏偏有的人想把瞬间封存成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