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廿二，京城西北与陇右道相接的盘桓山脉中，四条身影在山中盘桓了整整一个日夜。
这四人正是夏橙、织锦、吴中友和背着杜雪衣的李征鸿。
那日李征鸿几近癫狂，将所有怒火全撒在钦天监与国师甄衡身上，国师好言劝导无效，又不敢靠武力镇压，万般无奈下最终给他指了条路子——求仙。
其实说白了，就是去寻他的同门师兄，年近百岁的妙绝真人。
国师一脉乃是山月观如今在世上唯一的直系传承，山月观乃是道家之起源，亦是天下道家武学的源头。只因几百年前，前朝开国皇帝请得山月观的掌门出关，并担任国师，而后历代山月观的掌门便顺理成章继承此衣钵，即使后来朝代更迭，国师之位依旧还是由山月观遗脉担任。
但也因此，久而久之，外家功夫渐渐在这一脉中失传，其转而专攻占卜、礼仪和内功之道，渐渐走上政治舞台，到了甄衡，更是直接插手政事。相反，以阴阳掌为代表的道家武学，反而是散在江湖的支脉传承得更好。不过近百年来，道门衰落，阴阳掌也几近失传，幸而还有如如道人这一传人。
国师这一代，就只有他和妙绝真人，国师久居朝廷，而妙绝真人却隐居深山修行，鲜少人知道他的存在。国师称其占卜之术还胜他一筹，甚至可能参透了通灵之法，没准能请来什么神仙、或者会有什么灵丹妙药。
李征鸿也不是傻子，当即就否决了，鬼神之类虚无缥缈之事，他向来是不信的。
“那你还有其他方法吗？”
国师只一句话就让李征鸿哑口无言。
于是按国师所说，李征鸿连夜便带着杜雪衣往京城西北而去。
他也才知晓，原来京城中的山月观，并非那座道家起源地、举世闻名的千年古观山月观，真正的山月观并不在如今的京城中。
千年前的京都位于现在京城西面的盘桓山东南麓，沧海桑田，时代演变，整个京城慢慢往东移，随之，坐落于盘桓山中的山月观旧址，也就离京城越来越远。几百年前，统治者和国师为了借用山月观之名，便在现今的京城中新建了一座道观，并将其命名为山月观，而后对外宣称，这才是真正的古道观。
古山月观因而渐渐被淹没在历史的洪流中，在世间只剩一句“谣传”——“山月观在京城之外”。如今京中人皆知“山月观”便在京城内，并将这一句话斥成谣言，殊不知这才是事实。
而山月观旧址，正是妙绝真人的修行之所。
***
“太阳都快下山了。”夏橙靠在山路旁的小树上，面上疲惫不堪，叹道，“咱们在这盘桓山中绕了一天，按理说，山月观应该规模不小，我们怎么着也将这山寻了一遍吧，怎么还是连山月观的影子都没见到，这可如何是好？”
“依我看，就别遵循什么破规矩、守什么破礼仪了。就该让山下的弟兄们一起上来找，不然咱们寻不到，还碰上那群刺客就真的惨了。”吴中友风尘满面，气喘吁吁地也跟着夏橙靠在小树上。
沙沙沙——
整棵树不堪他那伟岸身躯的依靠，猛地摇了摇，树叶簌簌落下，吓得夏橙赶忙弹了开来。
半月前北境开战，吴中友他爹吴义安知道这儿子不太靠谱，便赶到淮州帮忙操持江湖事务。在此期间，吴中友与林泠又吵架了，被骂窝囊的他一气之下又拎着包袱来京城，甚至还扬言不干一番大事不回去，与他之前同他爹说的一模一样。
那夜李征鸿带着杜雪衣出了京，织锦放心不下，担心他在钦天监闹的动静太大招来祸患，便带着人暗中跟着，刚好碰上了吴中友。
果然，李征鸿才到京郊就遭到了伏击，好在织锦、夏橙、吴中友带着人及时赶到，李征鸿这才将事情全盘托出，他不敢再用杜雪衣的命冒险，最终只得答应与众人一起前往盘桓山的山月观，队伍当即庞大起来。
“吴少小声些，莫惊动了妙绝真人。”织锦沉声道。
“是啊。”夏橙附和道，“大将军说国师特地叮嘱他，这妙绝真人为人古板，最重礼仪，又怕见生人，不喜人间烟火。若惹得他哪里不快，到时不救玉山姐，可就惨了。”
也正因此，到了盘桓山下，织锦让其他人暂时在原地安顿，只他们四人和杜雪衣一起上山，甚至连马都给弃了，就是怕哪里的小疏忽不小心惹得这位道人不快。
盘桓山看着不大，地势却十分复杂，人迹罕至，树木繁茂，众人徒步寻了一日一夜，全然没见到什么千年古道观的影子，倒是见到不少年代久远、藏在深处的石壁、石墓、土地庙、山神庙的残迹。
李征鸿背着杜雪衣走在队伍最前头，从那夜开始他几乎没合过眼，面上已看不出一丝血色。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越发沉默，到得后来已经无人敢同他说话了。
杜雪衣在他背上浑浑噩噩，苏醒的间隙越来越长，醒来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她醒来时，会在李征鸿的耳边轻轻吹气。这时李征鸿会停下脚步，旁若无人将她放下。杜雪衣说不出话来，李征鸿便也不说话，两人就这么看着，直到她又沉沉睡去，李征鸿才复又将她背在背上，跟上众人，重新来到队伍前头搜寻山月观的遗迹。
日头一刻不停往西边坠去，天也跟着越来越黑，顶上乍然一声闷雷，傍晚的山间竟是下起倾盆大雨来。
“快先进去躲一躲。”织锦指挥着众人躲进路旁一处破庙之中。
此处杂草长得比人都高，庙门只剩下一扇半，屋顶塌了七成，更没有一堵像样墙。众人躲在里面雨水依旧入注，顶上的牌匾早已不翼而飞，案上也没有神像，也不知是土地庙还是山神庙。
“咦，后面还有个院子！”夏橙冲在最前头，拨开重重杂草，望见破屋后面还有一进，隔着庭院往里看，两侧的廊子和里面的屋子虽也破烂不堪，但比前面好得多。
织锦说道：“我们先在里屋歇一歇稍作休整，等雨停后再寻也不迟。”
“哇，这院子怎么连个石板都没铺，还这么多水洼！”吴中友一面骂骂咧咧，一面提起被泥泞溅得脏臭不堪的袍子穿过院子。
夏橙忍无可忍：“嘘——小声点，不要惊动了妙绝真人，虽然这不是山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