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吧。”
韦氏在贵妃榻上侧躺下了,她的手覆在锦绣的被面上,还能隐约感受到莫兰留下的温度。
“母亲瞧着身子不太舒服,是我打扰您了。”娄穆清这般说着,却没有要走的意思,转而在一边韦氏常坐的太师椅坐下了。
“不是什么大事,昨儿熬了宿,身子吃不消罢了。”
韦氏揉着自己的眉心,看上去疲倦得紧。
“您今晚早点歇息,祖母那边我来守着便是。”
“好得你赶回来了,也让我放心了些。”韦氏愤懑道,“你爹还叫家里人不要告诉你,你与母亲感情甚笃,怎能不让知道?”
娄穆清一手靠在扶手上,撑着整个微前倾的身子,一手玩弄着软垫上的绒毛,面上瞧不出情绪,“或许是父亲怕我在宫里忧心吧。”
韦氏嗤了声,“你那个爹是生怕把你从宫中叫回来在皇上跟前失了分寸。”
自从韦氏中毒后,娄穆清便眼见着本来伉俪情深的父母感情破裂,关系不复从前也就罢了,反倒渐行渐远。
虽然她自是希望这二位和好如初,但母亲的心结她也能理解,不便多言。
于是娄穆清便自觉地忽略了韦氏这句话,转而问道,“您怎换了张软垫?”
韦氏屋里的软垫都是一整套的,除了她坐的这张椅子,偏偏在一屋的蜀锦绣面中夹杂了个雪兔绒。
“这个垫子软些坐着舒服,我这腰最近阴疼的厉害,躺着还好,若像你这般直挺挺地坐着还真受不住。”
说着,韦氏拿起一旁的碧玉美人|拳轻敲着自己的腰,眉间萦绕着化不开的愁绪。
娄穆清作势要起来帮她,韦氏晃了晃手中的美人|拳,将人拦下了,“你过来我还得挪位置,有这个就够了。”
娄穆清来得急,她这软垫还残留着前人的温度,只好先将就着把太师椅上轻便些的先换了。
“等太医来了,也请他帮你瞧瞧。”
“我便也罢了,主要是母亲那儿。”韦氏叹了口气,愁容更甚,“出门前还好好的,怎么就……唉。”
“说起这个。”娄穆清意有所指地问道,“此去祈福,一路上母亲都陪在祖母身边吗?”
“这次出去本就没带多少下人,贴身的丫头更是一个也没带,你祖母呀都是由我亲手照顾的。”韦氏答得理所当然。
“那舜兮呢?舜兮也一直一起吗?”娄穆清追问。
韦氏闻言一愣,很快便反应过来,她面露惊疑,“你是怀疑……”
“这一路我们都一直在一起,她也一直在我眼皮子底下,应该没机会下手。”
阳光从娄穆清身后的窗户透进来,使她的面容模糊不清,韦氏甚至瞧不真切她的表情。
“虽然我也很不喜欢你那两个妹妹,不过这一个好歹听话。”韦氏故意激娄穆清,“但若你真的需要你一出气筒,为娘的也不是不能帮你。”
“要不要……”她调整了个姿势,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些,然后挑着眼,欲言又止地看着娄穆清。
半晌,娄穆清低声笑了。
“我又不是那般是非不分之人,留着舜兮在屋里也能陪您解解闷儿。”
清冽的嗓音刻意压低,是无奈的逗趣儿。
“也罢。”韦氏轻笑,“左右也再难和你爹交待。”
娄穆清敛目,看来二房之事母亲心底确有分寸。
“对了,您可还记得一路上有什么可疑之人?”
“可疑之人?”韦氏陷入沉思,好半晌后才道,“可疑谈不上,但老太太帮一个乞丐捡过东西,当时也没在意是什么,如今想来倒像一件小孩儿的衣裳。”
“乞丐?”
韦氏颔首,“当时人多,他急匆匆地跑上来恰好与我们撞了个满怀。你祖母心善,非但没有苛责,还亲自替他捡起了掉落下的东西。”
“本来此行前去便是为了祈福,山上人又多又挤,即使我再不愿意也得随着母亲去了,免得争执不下,扰了山上菩萨清修还坏了娄家的名声。”
“谁能想到,一失就铸成大错!”韦氏面露悔恨,“那个乞丐满身脏污,就不该让母亲行一时之善!”
“您也肯定是那乞丐的问题?”
娄穆清对韦氏没有那么多的防备之心,一时便没意识到自己话中的纰漏。
韦氏却听了出来,看来这小家伙是在娄舜兮那里问了东西,却不肯信跑自己这里求证了。
“如若真的是那太医所言疫症,这乞丐就有很大的问题。”韦氏的高明之处在于她不会一竿子把人打死,“毕竟那日若说密切接触,确实只有他一人。”
“更何况,母亲确确实实碰了那乞丐掉下的小孩儿衣裳。”她皱眉思忖,“你祖母又常年捏着汗帕,估摸着就是如此将疫毒吸入口鼻了。”
娄舜兮给她们找个了好帮手,韦氏自然也要替她解决掉尾巴。
只有死人才是最令人安心的。
无论是这个乞丐,还是老太太。
韦氏的话说得又缓又慢,每一个字准确无误的扎在了娄穆清的心里。
她不肯相信这是个意外,却又不得不相信是一场无妄之灾。
祖母明明是为她祈福,却平白把自己搭了进去。
娄穆清顿时觉得如鲠在喉,胸口处火烧火燎,难受至极。
“我听说宫中有名姓张的神医,回头你爹去求求陛下,这事儿应还有转圜的余地。”韦氏走了过来,将娄穆清抱在了怀里,“娘知道你心里难受,但若你也因此拖坏了身子,你祖母更不会好受。”
她的声音温柔极了,如涓涓细流般淌入了娄穆清的心底。
娄穆清的头抵在韦氏腹上,她能感觉到一只手在她脑后轻轻抚摸。
温暖又柔和。
“别怕。”韦氏轻声呢喃。
娄穆清一时有些恍惚,多少年了,她娘已经多少年没有这般亲近过她了。
她抬起手想要回抱住韦氏的腰,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韦氏的衣裳时悄然一抖。
韦氏仍在轻柔地抚慰着她,尘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