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鞍因为水月的这句话感到羞愧,默默将人推开,失魂落魄地进了卧室。水月叹了口气,想他需要自己冷静就不打算再跟着进去。
她想起阿芙娜的卧室里还留着两把小刀,便去了她的房间。
床上的小孩抱着兔子玩偶睡得黑甜,嘴里嘟囔句什么,她没有听清。两把小刀都落在墙边,她先拾起自己的那把匕首化进武器库,又去捡紫鞍的那把,等握到手里的时候兀地一怔——原来那把小刀并没有开刃。
水月无奈地苦笑一声,出门把刀扔进客厅的垃圾桶里,然后往自己卧室走。
不一会儿,卧室传来紫鞍低沉的呜咽。
水月站在门口想了想,最终从阿芙娜卧室的衣柜里拿出一床被单,这晚上睡了沙发——她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打扰到对方不愿意和人分享的那份难过。
……
第二天早上,水月起床的时候,发现紫鞍正在准备早餐。阿芙娜也起了床,坐在餐桌旁的高脚凳上等饭,看起来有点没睡醒。
“所以我是最晚起来的那个?”她顶着头蓬草一样的乱发,伸了个懒腰,坐到孩子旁边,睡眼惺忪地望向小孩。小狼女也回看她,眼里藏了点无措的怯懦。水月冲她眨眨眼睛。
“是啊。”紫鞍端着两杯牛奶放到两人面前,脸上带着点疲倦的笑意,看向小狼女的眼神有些别扭。他的眼圈也有些青黑,很明显昨晚并没有睡好。
水月打量他身上的穿着,整洁的白衬衫灰西裤上套了件淡粉的围裙,挑眉打趣道:“这围裙很适合你。”又压低点嗓音侃了声:“以后天天穿给我看。”
紫鞍才落了座,听她这么说,脸颊飞了红,蹙眉道:“你说什么呢……”又很快地扫了眼一边正在喝牛奶的小狼女,发现她并没有什么反应,就又瞥回水月,见她勾着唇角笑得别有深意,弄得自己心里头一阵擂鼓,索性不理她,也开始吃早饭。
只是他垂着头,手里拿着吐司揪了半天面包边,几乎不吃,时不时瞄一眼坐旁边的孩子,面上显出藏不住的难过和自责。
小狼女正在剥鸡蛋,并没有发现他表情的不对劲。
“阿芙娜,”紫鞍捏着吐司纠结好半天,还是开了口,“抱歉,我昨天——”
“你昨天把那个玩具塞她怀里的时候,忘了给她盖被子,”水月打断了他的话,冲他微摇了下头,又道,“后面还是我进去给她盖上的。”她看了眼阿芙娜,又对青年微笑道:“以后可别那么不小心啦。”
紫鞍听完,咬着嘴唇不说话。他正犹豫着什么,忽然见自己盘子里多了个白溜溜的鸡蛋,抬眼一看,发现阿芙娜正拿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他。
片刻后,只听小孩糯声糯气地说:“谢谢你……紫鞍爸爸。”她支吾着叫出这个称呼,别扭着别过头去,又喊了水月一声“妈妈”,不过也带着她的名姓。
水月和紫鞍同时一愣,面面相觑,错愕了半晌,心里都生出一种离奇的、陌生的喜悦来。
尤其是水月,在听到小孩这样叫她后,不可置信地拿手指了指自己,问对方:“你刚刚叫我什么?”
小狼女的脸颊泛起一点局促的粉晕,搓着手手瞄她一眼,无措了片刻,又小声嘟囔:“水月……水月妈妈。”
水月这下听清了,眼睛亮亮地盯着小孩,保持着手指自己的姿势,没过一会儿,“嘿嘿”地乐了声。
她扬着唇角望向对面的青年,正要和他说点什么,却发现对方的反应和她有些不同,那双漂亮的蓝眸里蓄着眼泪,仿佛马上就要落出眼眶。
少年哽咽着吃完了那颗鸡蛋,率先回卧室换上工作时穿的西服,提着公文包匆匆走了。
“水月妈妈,”小狼女看着自己这个年轻俊气的父亲离开时偷抹眼泪的背影,不解地发问,“紫鞍爸爸好像很难过……他为什么哭?”
水月抿了抿唇,心里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并不打算坦白昨晚发生的事情。她伸手摸了摸对方的头,温柔道:“他那是感动,因为你给他剥了鸡蛋。”
阿芙娜如有所悟地点点头,又拿起一个蛋,往大理石的餐板上滚压一圈,把蛋壳剥得干干净净后拿给水月。
水月看见她从昨天到今天态度的转变,心里很觉得欣慰。两个人闲聊了一会儿天,摆在卧室的电子闹钟响了起来。
水月知道该去上班了,见小孩餐盘里还剩半份蔬菜沙拉,便催促她赶紧吃。但小孩拿叉子跟做游戏似地扒拉了半天的碗,就是一口不沾,看上去很急人。
水月见状,想发火又唯恐上班迟到,就由着她玩了一会儿刀叉游戏,默默地用筷子夹了一大口生菜叫她张口。
对方视那几片绿油油的菜叶如城门关外意欲进攻的死敌,紧闭齿关,摆明了嫌弃和拒绝。
水月不禁回想起自己童年时期的某些被遗忘的记忆,清了清嗓子,郑重道:“我数三声……”
小狼女一听,“啊呜”地张开嘴巴,乖乖咬了一大口生菜,但眼神流露出被迫补充营养的不甘。
水月得逞地笑了笑,不禁佩服起大人们教育孩子的某种默契和普世的智慧来。她催促小孩把盘子里的蔬菜都吃光后,从客厅的电视台抽屉里拿出一颗糖给了对方,又和她一起把餐桌收拾好,然后便怀着忐忑而期待的心情去上班了。
虽然提前看过自家公司的详尽资料,也了解了很多自己这个职位需要做的事务和工作的进度,但作为一名在现实世界还未踏入社会的准大学生,水月对于做公司销售部门经理这档子事仍旧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因此这些天工作下来倍感劳累,回到家除了吃饭睡觉玩手机什么都不想做。
她以前自认为是个在生活和学习上都保有十足的好奇心和探索精神的人,是个肯为寻求人生答案而拿精力作陪的冒险家,故而不太能理解那些年长于自己的中青年身上所谓的家庭重担和生活疲惫,但现在却忽而生出些与这个群体惺惺相惜和“英雄所见略同”的感觉来,不禁觉得就算是牛顿、达尔文和爱因斯坦也未必有一个能把工作和家庭兼顾好的家长那样伟大。
“哎……”水月看着手上那份页数可观的小学生入学申请表,默默叹了口气,“真难呐,怎么现在小孩子上个学这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