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乾阁的内室里只有一豆烛光。
阿久坐在雕花木椅上,蒙面人与她相对,远远地坐在墙根。
“现下只剩我们了,你可以说实话了,花匠……丁六。”阿久似笑非笑,“为何杀我夫君?”
“你……如何猜出是我?”这次他不再伪装,用了原本的声音。
“若不是你前两日来了一次,我是怎么也想不起你的。遇刺那日,许多人都看见刺客腿脚不灵,便下意识以为是腿上有伤。于是,我们都忽略了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刺客本就有腿疾。”
丁六拉下面巾道:“我来府里这么久,一直觉得你胆小怕事,没想到竟如此聪明,难怪荣毅喜欢你,更难怪严正卿让你来找书。”
听到他提荣毅,阿久悲上心头,复又盯着丁六那只跛脚道:“去年乞巧,我与阿毅相约游玩,可他迟了一个时辰。我埋怨他,他告诉我,府里一个花匠干活时腿伤了,他正巧路过,将那人背回了仆役房,还留下了护卫院秘制的金疮药。”烛光攀上阿久的脸,杏眸里藏着点点眷恋的微光,“后来听荣毅说,那花匠虽恢复得不错,但还是落下了残疾。”
她说完转头看向丁六,目光沉沉:“那个人就是你吧。恩将仇报,小人中的小人!”
丁六回过神来,哂笑道:“呵,你不用同我讲这些。他救的是花匠丁六,不是杀手丁六。怪只怪他拿了老王爷的遗物!”
“遗物?你是说这本书?这本书不是好端端地在我手里吗?”阿久用手指挑起那本金贵的“遗物”,在烛火底下晃啊晃,很快那书的边缘变得焦黑,冒起烟来。
“别!你别!”丁六不顾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冲动地就要来护。
“离我远些!别让我恶心!”眼角眉梢迸发出的凌厉气势连丁六也愣上一愣。
严正卿一众人进院时,正听到屋里阿久在喊这一句。
荣小王爷扭过头朝惜言笑道:“听听,你还担心她有危险?”
严正卿摆手示意护卫退后,他接过既明手中的伞向门口走去。
“那日……荣毅穿着喜服来给老王爷磕头,老王爷很高兴,支开贴身的小厮辟生,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本书来,我离得远听不清,大致是说荣小王爷总是不来,别人又不放心,只能托荣毅转交给荣小王爷。来来回回说的最多的就是让他一定转交给荣小王爷……”
“所以你们便动手了?”
“是,可那本书是假的。”
“……”是啊,那本书是假的,屋里的一切也是假的,是老王爷演给他们看的。
好一招引蛇出洞!荣王父子俩真是一脉相承。
阿久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这就是王侯的手段啊,事不必躬亲,杀人不必见血。
“荣王老爷也是你们杀的?”
“我们打斗时,老王爷不知何时就已经断气了,我们只杀了……”丁六耳朵灵,听见门口似站着人,警惕道,“屋外是谁?”
“两位在里面聊完了吗?”温文尔雅,谦逊有礼,好一个伪君子。
阿久这会儿听见严正卿的声音,恨得牙痒痒,对丁六道:“带我出府,这本书归你。”
丁六无奈,他指了指自己:“我这副样子,自己都难全身而退,带着你,必死无疑。”
严正卿在门外等了一会儿没声音,转身退了回来,玉似皓腕从宽大的袖子里探出,悠悠一挥。
刹那,数十只箭破窗而入,直取屋内二人性命。
阿久坐在椅上来不及躲,下意识缩紧了身子。
“唰”又是一阵箭雨。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到来,有什么顺着额头滴落下来。
阿久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处于一片阴影之中,她抬头,入目的是丁六那张苍白的脸,他动了动嘴,鲜血便从他的嘴里涌出来,落到阿久的脸上,衣服上……
“你这是做什么,做什么啊!”阿久不敢大喊,只能低声哭吼着质问。
她不懂自己为何要对着仇人哭,又或许她是在为荣毅哭,为自己哭。
“我……我不是……小人……”丁六每说一个字便涌出一口血,阿久的衣裙上像开了大片的花,“毒……我不知……匕首……有毒……”
“别说了,够了……”阿久哭着,泪水和脸上的血混在一起,污浊一片。
她想将身前的丁六推开,可推不动,丁六的手还死死撑在她身前,防备着下一轮箭雨。
“唰”第三轮。
屋内的藏书珍玩早已被毁得七七八八,整间屋子像个漏风的瓦舍。
丁六终于倒在了地上,就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他的背早已没有一块好皮肉。
阿久滑坐在地上,那本《论语》也跟着她跌了下来,敞开的那页写着“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她歪头看着那本书,笑得如鬼魅。
“屋内有火!”既明眼疾手快,踹开门闯了进来。
丁六的尸身已经燃了起来,他身旁搭着一本《论语》,也沐浴在火舌中。
既明想也没想地探出手去,不顾烧伤以最快速度从火中将书救了出来。
完成这些只在一瞬,待他扑灭书上的火苗,抬眼才发现阿久双臂抱膝又惊又惧地躲在一旁。
她看见既明,无声地朝他说了两个字:救我。
之后便仰面栽到了地上,不省人事。
晕倒前,阿久瞧见了横在屋顶的房梁,她觉得那根木头也横在了她的心上。
阿久昏睡了几个时辰便幽幽转醒。
她打量四周,发现自己已回到西南小院,外面早已没有雨声。
昨夜的风雨人事都好像是一场梦。
手有些麻,阿久顺势看去,惜言正握着她的手一脸疲态地睡着。
惜言睡眠很浅,察觉到动静便立刻起身查看,她看到阿久醒了欢喜道:“你醒啦!我去……”
阿久口干说不出话,只能快速抓住惜言的手,摇了摇头。
惜言了然一笑:“放心,我不是去回禀主子,我去给你倒碗水。”
清澈的水柱碰撞着白瓷碗沿,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