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将袖口一撸,纤细的藕臂上露出片片淤青,有一处最明显的甚至能看出手指印记。
“这也是逃跑时刮的?”
阿久被严正卿质问的气势压得缩了缩脖子,她垂着头,小声道:“淤青而已,三五日便好了。”
“你为何不同本王说实话?”
为何不说实话?
阿久也不知,大约是不想再回忆一遍自己的狼狈无助,更不想让旁人知晓,面对险境自己有多无能。
侯壮是被乡亲们推出去的,既明的刀架在他脖子上时,他吓得尿了裤子。
“绑上去。”严正卿坐在从王寡妇家搬来的木椅上,命令护卫将侯壮绑到还没烧坏的那根木桩上去。
地窖里一口一个“小贱人”的侯壮此刻只剩下求饶。
“本王听说,你的手不太老实。”严正卿漫不经心地说着,“既如此,便卸了吧。”
两声凄厉的惨叫。阿久立在严正卿身后,冷眼旁观。
“这次的叫声对了吗?”
“回王爷,对了一半。”
“哦,本王想起来了,方才我家婢女说许诺了你一件事。荣王府的人向来重诺。”
侯壮一听这话,吓得差点晕过去,他哆哆嗦嗦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王爷!王爷您大人有大量,放过小的,是小的色胆包天!”此刻若不是被牢牢绑住,侯壮定是磕头磕得满脸鲜血了。
严正卿被他吵得头疼,捏捏眉心,吩咐道:“太吵了,拔了他的舌头。”
既明拔舌的动作干脆利落,侯壮的鲜血自口中远远喷出,溅了村民一脸,那人当即吓晕了过去。
“既明,剐了吧。拖太久人就死了。”
“等等。”阿久道,“王爷,方才祭祀未成,不如趁这机会继续向上天表诚心。”
严正卿闻言挑眉,他方才还以为是阿久突然心软,临时变卦。
“奴婢听闻,祈雨要人人参与才最显诚意。不如各位乡亲,一人一刀剐了‘祭品’,方显安宁村民求雨至诚。”
阿久说这话时,神情庄重,仿佛照此做便真能求得雨来。
不仅严正卿与既明,空地上的所有人都望向阿久,他们谁都不曾料到,这个看似乖顺无害的小婢女竟能想出如此残忍刑罚。
死一般的沉寂。
严正卿讥讽道:“不会说不会动的只有死人!”
“我来!”徐二拖着少了半截的腿,一瘸一拐地走向满脸血污的侯壮,“这一刀是替我女儿剌的,每每她去你家送东西,你总要动手动手,她才十三岁啊,你这个禽兽!”
徐二一共剌了四刀,每剌一刀便控诉侯家一条罪状。结束后,他转身看向乡亲们:“谁来?!”
下一个是王五,侯家利用里长之便占了他半亩地,处处排挤他。
再下一个马四,侯壮醉酒杀了它家好几只鸡,却不认账。
再再下一个是李田……
起初侯壮还有力气“啊啊”叫嚷,后来即便刀割在骨头上也叫不出声了。
严正卿注意到阿久一直未抬头,他问道:“你不敢看?”
阿久厌恶道:“那副尊容,瞧一眼便让人恶心。”
严正卿神情莫测:“阿久,本王从前可不知,你有如此狠辣。”
“狠辣?王爷可曾想过,若今日身陷火海的不是奴婢,是旁人呢?奴婢有您舍身相救,尚能活命。可若换作普通百姓呢?他们就活该藏身于此了吗?仅仅为了一场可笑的祈雨?”
阿久的眼中有微光闪烁,严正卿盯着她,想弄清那是什么。
“此地连月少雨,粮食难收,按这样算,他们生祭祈雨也是苦衷的。本王以为,你阻挠本王杀了他们,是心怀不忍。”
阿久嗤笑:“自己难以承受的苦难便要推给无辜的人,这又是何道理?王爷若一刀杀了他们,倒也痛快,可有时候,活着才是最深刻的苦难。他们这群人,这一生都将活在今日的阴影中。不敢见人,更不敢再害人。”
严正卿看清楚了,阿久眼底的微光是悲悯,是对人性的悲悯,这不是一个小婢女该有的眼神。
他转过头,远处的“祭品”已经不成人形,森森白骨曝晒于烈日之下宛如直白的真相。
严正卿喃喃道:“倒是本王看不透你了。”
安宁村的意外使得严正卿比预计到达豫州府衙的时间晚了两天。
一路来,他们越深入豫中,干旱的情况就越明显,虽不至于赤地千里,但所见大小河道均已干涸见底。
严正卿拿着写好的密函递给既明:“速传回京,让李悌务必十天之内将赈灾银粮送抵豫中。”豫中乃王朝腹地,联通各地,绝不可生乱象。
“你在想什么?”从安宁村出来,阿久一直心事重重。
“王爷,奴婢临行前问过村头的王寡妇,她说就在我们到达的前两天,有个云游道士莫名来村,装神弄鬼唬住了侯三他们,临走时说以女子祭天可解旱灾,村民深信不疑,这才生事……奴婢觉得那道士来得古怪。”
严正卿捏了一颗杏干放入口中,压住咽喉翻涌而上的恶心。
“巧了,本王爷也打听到,那日我们原本要走的路被堵住并非巧合,而是人为。”
阿久沉思道:“如此说来,是有人故意对我们不利?”
严正卿笑道:“不是我们,是你。这不也正是你两日来疑惑的地方吗?”
严正卿揣摩人心的本事,让人不得不佩服。
“奴婢自小在王府中长大,鲜少出府,更别提招惹外面的人,怎会结下仇家?”
严正卿摇摇头,又捏了一颗杏干。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有的仇家是不请自来的。”
车厢外的既明又是一阵加速,晃得严正卿一阵头晕,连阿久都险些磕在厢壁上。
“唾壶!”荣小王爷终于受不住了。
看着严正卿呕得死去活来的样子,阿久皱眉道:“王爷真的不打算让既明精进一下驾车技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