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的案子。你祖奶奶的决定和后来发生的事,之间存在关联吗?”
“可以有,也可以没有,看你怎么想。但总的说,不是因为他被放弃,才出现这么多不尽人意的后续。”我说,“你应该听过这么一句话,精明的人会精细考虑他自己利益,智慧的人会精细考虑他人利益。”
“嗯,听过,是雪莱说的。”
“这个人在事业刚有起色时,是后者。也是在他刚刚做出成绩时,我祖奶奶感受到他的存在,这救了他一命。当他还在街边摆摊时,曾经拒绝向地头蛇缴纳‘保护费’,因此被怀恨在心,如今事业起步了,便遭到报复。祖奶奶替他挡了刀,在重症监护室住了半个月才恢复意识。”
“天呐……”
“祖奶奶在日记里说,她不打算这么做在他面前出现。觉得这个只有小学学历的年轻人很了不起。他早早为了生计奔波,被无数公司拒绝,备受打击却坚持不混日子,仍然继续闯荡。于是祖奶奶在后来的日子,接二连三替他受伤。很快他发现,那些朝他泼来的滚烫茶水,自己给衣服打补丁时不慎戳入皮肤的针尖,本该红肿流血的部位却完好如初。甚至同行雇来的打手,照着他脑门就是一砖头,可是他仍活蹦乱跳。”
“你祖奶奶,她还好吗?”
“当家长女的愈合能力都很优秀,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们进化出这样的体质,就是为了应付这种情况。”
“……”
“好了,我继续讲了。那个人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仿佛奇迹的保护视为神明对他的认可,于是更加努力地奋斗,最后他也如愿成为可以被载入杰出企业家名册中的人物。如果故事到这里就戛然而止就好了。直到这时候,他还是符合守护标准的。你还记得他怎么死的吗?”
“嗯,煤气中毒,是自杀。享年不到50岁。”
“一朝辉煌,醉生梦死。说的就是这种人。他人生的最后十年真的很不像话。而我祖奶奶在这之前,在他已婚第二年就传出和女明星有染时,就意识到自己应该有所行动。信任和怀疑只有一线之隔。”
“通过这件事就能判断出对方失去守护价值?”
“当然不,我祖奶奶虽然性格果断,但在做决定之前会有一番谨慎考虑。她拿出年轻时在报社工作的劲头,把他的家庭生活也彻底调查了一番,然后她就死心了。”
“我不否认他家的丑事确实不堪入目,但这是后来才曝光的。难道,你祖奶奶早就有所察觉,预知到未来会发生的事?”
“可以这么认为。因为这时候,他已经失去初心,把降临在身上的保护当说辞,给自己造势,掀起周围对自己的个人崇拜。做慈善的目的也不再单纯。而他的两个儿子开始沉迷□□,已经到了偷做假账的地步。即便如此,他还是不认可女儿作为接班人,也瞧不起妻子,放话说,没有一个年轻女演员能拒绝得了他。”
“啧,这个烂人。”
“恶人自有恶人磨。我祖奶奶是这么描述的。她结束调查,回来的当晚就进行仪式。这在我们家族是从未有过的事,所以她遭到全家人的反对,担心这种行为会给家族带来巨大反噬。而祖奶奶没有动摇,仍觉得这个人不配与自己命运相连。就算这个人事业牵连着数万家庭的稳定幸福,她也不认为自己要为此负责。自始至终,她只是独属于一个人的守护神。当然,她不是真正的神,不会轻易宽恕和原谅。她说放弃就是放弃,没有谁可以阻止。”
“那你的家……?”
“什么事都没有,如果因为一个对烂人做出公正公平的判断,反而会招致不幸降临,那这个世界还是毁灭好了。”
“这倒也是。你家没事就好。然后呢,你祖奶奶怎么样?”
“仪式结束后,她大病一场,几乎死掉。从此以后,她也失去什么伤都能快速愈合的钢铁体质,有着范士头衔,却连木刀都挥不动。十年后,那个人自杀死了,他的败家儿子和私生子相互争夺家产,闹得一地鸡毛,最终公司和工厂都倒闭了。”
“也就是说,守护关系可以终止。前提是被守护的对象失去资格,这样一来,这一方的生活一落千丈其实是自找的。而另一方不再背负守护的义务,不再有特殊能力,可以做回普通人了?”
“这么理解也可以。不过……”
“不过什么?”
“一旦决定进行仪式,如果我这么做了。岂不是既否定了你的全部,也代表我六年又六年,整整十二年不同寻常的生活,纯粹为履行守护责任而付出的努力都付诸东流了吗?”
“……”
玲王一时无言。我们同时站定,操场上仍然有人不断奔跑而过,声色在细雨中浮动。这热闹衬托中我们静默伫立,很久没有都没有说话。
“再告诉你一件事吧,玲王。”我拿回自己的手机,打开备忘录。
奈良直飞东京都的航班,我曾在飞机上写了这么一些文字。
在意识到守护对象出现的一刻,我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觉得那十二年积累的经验终于能派上用场。不安,忧虑。我担心我会重蹈祖奶奶的覆辙。
日记本里,她写到自己结束调查,决定进行仪式时,那一页泛黄的纸上仍留有泪水晕染过的痕迹。就算对方是个品德低下的烂人,可自己迄今都过着以守护为最终使命的生活,随时做好把性命交付的准备。所以祖奶奶没有做回普通人,她在仪式结束的一刻就死了。她就像徘徊在青木原森林的幽灵,一缕风穿林而过,带着死亡的终极问题陪了我六年。
我怎么回答,我怎么做,这一直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想给守护对象一个下马威,我祈愿一个行凶者可以让我显灵,一场大雨又可以让我躲起。于是上班族出现,他劫持,他挥刀刺下。于是大雨瓢泼,简单粗暴地结束我和玲王的第二次谈话。
现在是第三次,我还是有消极的想法,要让神明附身,非人非物。我觉得自己依然是游荡在青木原森林里的幼童,没办法表达,不擅长表达。玲王让我充满意外,又隐约畏惧。他不止是我生活界限之外的人,也是区别于寻常富家子弟的人。
就在我郁郁寡欢,沉浸在思绪里时,玲王不徐不疾,带着一种笃定的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