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醒醒,糖水元宵好了。”
“怎么是你,扰我好梦。”
罗虔眨了眨眼:“笑什么……你梦里是有美人么?”
“有。”祝熹伸了个懒腰,“都怪你,我还没梦够。”
罗虔状似吃惊捂嘴:“这倒是我的不是了。跟我说说,她长什么样?”
祝熹细细端详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罗虔若有所思:“如此说来,我嫂嫂确实是个大美人。”
“什么嫂嫂?”
“哥,梦有所思,肯定是你见过这女子,翻来覆去地想,然后就梦见她了。”罗虔促狭眨眼,“都入梦了,以哥哥的才情,那女子定是会心仪哥哥的。”
祝熹想了想:“……言之有理。”
“哥,她是哪家的姑娘?芳龄几何?你们说上话了么?谈婚论……”
祝熹看着她:“这么想知道?”
罗虔的眼睁得大大的。
祝熹扑哧一下笑了:“我爱慕她,但我不会娶她。”
“为什么?那女子家里人不同意?”
摇头。
“她看不上洛府?”
摇头。
“她不喜欢你?”
“嗯。”
伤神落寞的一声嗯,罗虔心中一紧。她起身,缓缓踱步:“不应该啊,她不是早就对你一颗芳心暗许了么?”
“这个姑娘必定对你有意,大抵是不好意思了,才说自己无意。”罗虔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心里却又无比确信,“信我。”
“是么?”祝熹颓然瘫坐,“但她好像钟情于他人了。”
罗虔握住他的肩膀,笑得很高兴:“哥,你信我,她和你素来相识。要是她知道你并非无情,一定高兴坏了。”
“霜霜,你知道我说的是谁么?”
“知道,错不了。”
八年了,还是她。
罗虔刚进府的时候,寡言少语,与现在全然不同。
祝熹看她安静异常,心想两个大男人毕竟是没有女子心细。于是他随口提了一嘴,想给霜霜找个好友,萧颦就来了。他原想拒绝,可她已成了不速之客。
萧姑娘好奇地看着罗虔,烟蓝襦裙,如兰如蓝如出一辙的冷静。她面无表情,脸颊瘦削,见她时右肘搭在石桌上。
“小姑娘就是罗虔吧?我叫萧颦。”萧颦拘谨地同她打招呼。
“颦姊姊好。”
甜甜的童音,冷淡的面容。
罗虔不喜欢和人玩,萧颦也不去扰人烦,借口待在洛府,一步步走过祝熹屋外。即使未曾进入,一草一木,也有一种别样难言的迷恋。同吃同住几日,罗虔会慢慢开口和她说一些话。问她要吃什么,安排周全,极尽待客之道。若是向她问祝熹的事,则很少提及。
罗虔说话总是淡淡的:“哥哥话很多。”
“真的么?”
这个形象和年少记忆里的那个人完全相反,一时间萧颦难以接受。
“他很聒噪。”
毫无抹黑祝熹的愧疚。
萧颦悻悻起身,在西苑里转。从前这里满门书墨,高墙深院,冷肃寂寥,如今倒是添了些果子香。
“杏子可以吃么?”她指着那棵最高,结的果子最多的杏树。
罗虔扫了一眼,漫不经心:“除了这一棵上的,其他的都可以吃。”
“为什么?”
粉嘟嘟的少女站在黄杏树下,神态娇憨可爱,落在罗虔眼里,只有赤裸裸的厌恶。
“我哥说的。”
明明笑颜美好,萧颦却莫名感觉到隐隐的怒气。再看向她时,小姑娘独坐温书,倒是像极了那位书生。她的眼前不自觉浮现他的一颦一笑,年少风流往事。
挥斥方遒,即兴吟诗作对于明净高堂之上;宴饮作乐,寻常觥筹交错于喧嚣鸿儒之间。他谈笑风生,锋芒微露,或金樽清酒八面玲珑,或竹林博弈不动声色。
萧颦不敢自称知他甚多,洛凛便是甚知者。不过也算青梅竹马,他一直都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却是做了不少大相径庭之事。为人处世如此圆滑,此为其一。出行青楼游走酒肆,此为其二。她本以为清贵公子已去,满腹皆红尘,谁成想他带了个姑娘回府。
他虽为洛府门客,可京城人人皆知,洛祝一体。数次酒席的推辞亘古不变:“家中新添小妹,恕不奉陪。”
萧颦有些惆怅,拽了支青梅树枝,羡慕地看了看她。
罗虔恰好抬头活动脊椎,窥见她眼中慕艳之意,淡淡说:“姊姊喜欢祝熹。”
“你怎么知道?”
“姊姊的眼眸告诉我的。”
在罗虔的注视下,萧颦点点头。她忽然有一种冲动,结结巴巴诉说着自己对祝熹的爱恋。
罗虔静静听完年少倾心,把她送出了府外:“颦姊姊,哥哥不喜欢你,你以后不要来了。”浅笑,福礼目送她上了马车。
罗虔坐在西苑里,手攥得紧紧的,呆呆瞧着那棵青梅树,敛去笑容。
当晚祝熹回府,她破天荒没站在门口等他。
“霜霜,树上怎么没杏子了?”他边走边惊呼,“怎么那棵青梅树怎么也秃了!”
罗虔坐在正堂里,语调低沉:“摘完了。”
“以往不都是只摘一小筐吗?”
“今天想摘完。”
祝熹听着这声,心道不对劲:“你今天碰见何事了?”
罗虔脸上装无辜:“哥,我把颦姊姊赶出家门了,对她说了一些很重的话。”
“什么?你把人家赶出去了?”
变调的声音有些刺耳,罗虔的眼暗了暗。
“也不算是。不过我叫她以后不要来了,说你不喜欢她。”
“你这……无礼!怎么能轻易将一姑娘赶出府邸?”祝熹气得来回踱步。
“哥,霜霜知道错了。”她故意不时垂眸眨眼,睫毛扑闪扑闪的。
“你,也罢,我本来……等等,为什么要叫她不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