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虔突觉嗓口腥甜,被吓得丢了尖刀,蹲在地上忍不住崩溃大哭。
洛凛负伤冷冷看着她。
“我要酒。”她抹了抹眼泪,可怜巴巴。
洛凛大手一挥,不多时婢子抱着一个深色坛子退下。
“这灯好红,我都要看不清你的脸了。”罗虔吸着鼻子,声音带着哭腔,扯下酒坛的红布绸,“二哥喜爱烈酒么?”
辛辣醇香的酒气冲刷空气中的血腥,厚重回甘的酒味贯穿空无一物的肠胃。
罗虔一下子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对着酒坛灌酒。通透凉薄的烈酒在口腔里叫嚣着热辣,脆嫩的腌青豆温和清新。
“酸梅解酒,你不喜欢么?”
罗虔摔碎了酿梅碟子:“看着就烦。”
她丝毫不在意烈酒濡湿华贵的衣领,不轻不重啧一声,暴力脱去祝熹给她披上的玄墨薄氅,顺手堆在身畔的红绸垫石椅上。
罗虔一点点剥去青豆的豆荚,里面只有小小的三粒。清脆的青豆入口即化,极为爽口清口的下酒菜。青豆绿色的外衣嵌入她参差不齐的指甲,很快指甲缝就被填满了绿色。
她薄怒,眼角闪着泪,趴在桌子上又去捻花生吃。花生酥脆油香四溢,她轻轻抹去红皮,唇齿留香。
“哭什么?”他伸出血淋淋的手娴熟去皮,圆滚滚的青豆粒安静盛放在碟子边沿。
罗虔不哭了,高高兴兴吃青豆,也不管沾了血就往嘴里塞,辛辣酸涩的口感是她喜欢的,一时间连酒也忘了喝,一脸孩子般的天真无辜。
今夜无星无月,洛凛却看见倒映满天繁星的她亮亮的眼睛,孩子气久违地出现在罗虔的脸上。
她一脸期待憧憬,脸颊贴着坚硬的石桌,无辜欢喜地盯着他手中悄然褪衣的青豆。
“哥,你怎么哭了?”
她看见洛凛眼角有月光划过。
话落,唇边一滴温热尽散的冷,无味回苦。
“霜霜怎么也哭了?”
“哥,我没哭。”她的嘴里含着酒,“我只是,打哈欠了。”
“二哥也打哈欠了。”
“二哥打哈欠从不落泪,是困了?” 罗虔坐到他身旁,“二哥先别睡,我想同你说说话。”
洛凛敞开黑红披风,罗虔缩成一团钻进来,脸靠在他的臂膀上。
令人心安的血腥味。
“哥,你听到什么声儿了么?”
不远处隐隐划拳行酒令的起哄声,灯火摇曳绰约,囍红灯笼高高悬,酒过三巡的残宴有人醉成一滩烂泥,有人凉酒下肚假意祝贺道喜,有人攥紧红手帕,紧张等待新婚丈夫到来。
“那边今夜无眠,咱俩啊,今晚也别想睡个安稳觉了……”
“睡得着么?”
“喝了酒身子暖暖和和的,等会儿叫人灭了灯,一会儿就睡着了。”话落洛凛挥手叫退随行婢子,周遭陷入凄冷幽怨的沉默。
乌云退散,温柔的月光将黑云照的朗润分明,无言高悬,月色冷冽。
罗虔听到细细碎碎的吸气声,声音清晰可闻,仿佛近在咫尺。她望向黯淡清冷月色中颓废的面容,点点银光水色折射出冷落伤神的无限银辉。
“哥,你在为谁伤神?”罗虔淡淡吐出,“是我为之伤神的那个人么?”
洛凛呼出的热气扑打在她的耳鬓,喉间压抑克制的哽咽与呼吸,他紧紧抱住了罗虔,嗓音满是挣扎麻木:“霜霜――在为谁伤心?”
罗虔心中一紧,那两个字呼之欲出,蠢蠢欲动跳跃在舌尖,只待她被黑夜冲昏了头脑,莽撞脱口而出那姓名。
她隐约听见砰砰心跳声,他们交缠着心跳呼吸声,一时间竟分不清自己胸膛的心率,是否同耳畔那般沉闷猛烈。
“……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
墙外头传来天上人间的朦胧飘渺的吟诵,带着些乌云掩盖下皎月的乾坤清辉,伤神失意洒落小小的渺予亭。
罗虔望向洁白明净的满月,正当洛凛以为她就要沉默下去时,她开口道:“今晚的月亮好圆。”
洛凛嘴角一点虚无的笑意:“ 这是天作之合的好姻缘,成亲之日自然是上好的黄道吉日,满月也算意料之中。”
“成亲……”罗虔的声音渐渐小了,隐于唇齿之间。
“霜霜以后也要成亲,那一日兴许也是满月。”
“不嫁给心爱之人,满月有何意义?”
洛凛默然不语,罗虔的眼神从月亮移到他的脸上。阴郁暴戾的脸经这月色浸染竟显出几分柔和温润,生人勿近的疏离感悄然淡化。
“二哥会有满月的,而我不会有了。”
洛凛深深凝视着她,罗虔靠在他的胸膛上,眼里藏不住的冰冷恨意。
“霜霜,你错了,我们都没有满月了。”
他眼里的爱意深沉汹涌,极致的隐忍与克制,比深渊还要绵长。
罗虔像碰到烫手山芋一样,突如其来的炙热的温度烫伤她的指尖,那烧痛十指连心灼伤她酸涩的心房,直叫人刻骨铭心。
墙外的喜乐又传来了,宾客划拳行酒令玩得不亦乐乎,个个喧闹唱和,欢喜在酒气里弥漫了整座庭院。墙内低低的窃窃私语,步步为营,妄图探窥破谁人的真心,两败俱伤,眼泪在死寂中无声发酵。
泪水蓄满了眼眶,压抑铺天盖地的如夜色般浓重的悲伤。
或许是洛凛感受到她的颤抖,只是给彼此留一点颜面,又或许其实是他在颤抖着。
“我为祝熹伤神。”
嘶哑沉重的声音丢出,像巨石自高处投入平静无波澜的死水,激起千堆雪。
洛凛垂眸看向怀中的罗虔,她闭紧双眼,眼睫沾满珍珠,嘴唇轻轻动了动。
“我为心爱之人而伤神。”
不知何处一滴水落在她的鼻子上。顺着鼻梁聚于鼻尖,没于衣领。
然而皓月当空,千里块状乌云消散。
洛凛为她下了一场雨。
热闹甜蜜的新婚夜,不管是吃醉了酒烧红了脸,还是少女怀春羞红了脸,或是泪水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