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淮将自己关进房间内。
那天晚上黎父破天荒地下厨,自黎记淮上高中后,平日都是黎记淮做饭。饭菜端上桌后,单位里忽然打来电话说有事情需要他去处理。
黎父敲几下紧闭的房门,踌躇后说道:“记淮,饭做好放桌上了,记得出来吃饭,我有事出去一趟。”
屋内的书桌上摆着几个相框,是黎父、黎母和黎记淮的合照,照片内的黎记淮还很年幼,最后的合照是在他小学时拍的。他父母在他7岁那年离婚,从那以后的10年里,他很少能见到母亲。
“如果是你,也会希望我去参加高考,去争高考状元的名头吗?”他拿起相框,用受伤的左手去摸母亲的脸。
可是照片是不能发出声音的,他得不到任何回应。台灯泛黄的光线下母亲的脸好像看的不真切,像是蒙上几层朦胧的纱。
他忽然想去问问看这个人的想法,黎记淮拿起桌上的背包,背起包出门。
他是个做事细致的人,包里基本都装着日常会用到的东西,手机、纸巾、雨伞等等,出门时不用特意收拾。
黎母的房子离一中很近,黎记淮现在的手不适合骑车,便去坐公交。公交站牌上的路线有好几条,他要去的位置在文阳路。
他住在252号公交的沿线上,这辆车可以沿着文阳路开到一中。但是他每天都是骑自行车去学校,从来没有乘过这辆车。他骑自行车的时候走的是另外的路,跟文阳路完全不相交。
等待片刻后公交车到来,他坐上车,窗外的天已黑。在公交行驶的途中淅淅沥沥的小雨转变为瓢泼的大雨,车窗被抹上不平整的水膜,路灯的光变成一团一团的。
“文阳路,到了。”黎记淮从后门下车,公交车与站台间隙处落下的雨淋到他的身上。
黎记淮站在站台边缘,用手去接雨水。水流击打他的手指和掌心,沿着青色的血管,曲折地向下滑到胳膊。
那个修理工说,机器经不起热水浇灌和大雨。但好像没那么严重,即便淋雨也无妨,反正也不会有什么事。
他没打算用包里的伞,直接走向雨中,置医生的嘱咐于不顾,让伤口无遮无掩地暴露在雨下。
公交站台不远处是十字路口,人形横道上正亮着红色标志,他停下来等绿灯。
忽然间右侧的马路上闯出一辆车,不顾醒目的红灯标志往前冲,另一辆正常行驶的白车在这时也即将抵达十字路口,两辆车就像两颗子弹,眼看着就要相撞。
白车在差点撞上的那瞬间向左急转弯,车内的司机应当正在疯狂打方向盘强行躲开车辆的撞击,车轮在地面急速摩擦,轮胎发出凄厉的尖叫声。
可大雨天路面湿滑,那辆车在偏转后像是失去控制,整辆车向路旁甩去。只听到一声巨响,像是金属撕裂的声音,白色的轿车嘭地撞上了桥墩。
闯红灯的那辆车飞驰而过,速度丝毫不减,冲进远处的雨幕中。
黎记淮被这迅猛的冲击震惊到在原地愣住,耳边嘭嘭嘭地响着撞车的声音,仿佛一张白色的纸被撕裂成碎片,飘散在他眼前。
精密的大脑如同也进水似的,卡壳后断断续续地发出讯号:救……人……,打120。
黎记淮卸下左边的肩带,将背包拽到胸前,拉开拉链去摸包内的手机。不知道是他的手上沾着水还是手机屏幕上有水,摸起来湿湿的。
这是个布包,并不能防多少水。手机屏幕亮起,黎记淮滑动手机锁屏图形,雨滴砸到屏幕上,像是要将整个屏幕都淹掉。
昨天晚上的那句警告在此时好像成了真,再淋湿手机估计会废掉,根本拨不出电话。黎记淮弯腰将手机捂在怀里,用身体挡住大雨,伸出左手去翻包里的伞。
“对,撑伞就好了,那样机器就不会坏。”他絮絮叨叨地念着,更像是在施加心理暗示。
他单手解开折叠伞的带子,右手夹着手机撑开雨伞,急促的鼓点不断地敲击着他的心。
他将手机屏幕放在衣服上擦,然后立刻解锁拨出120。他左手撑着伞,右手拿着手机往前飞奔,眼睛不时地看向道路两端,以免有车。
大雨天的十字路口,穿着长袖长裤的少年人在跟死神赛跑,脚踩上路面的积水,水花飞溅到他的裤腿和鞋子上。
他背上的包敞开着拉链,右侧的书包肩带随着奔跑而往下滑,然后挂在他弯起的手肘上。
混合着鼓点,耳边终于传来电话被接通的声音:“你好……”
黎记淮急切道:“这里是文阳路公交站附近,刚刚发生一起车祸,需要救护车。”
那辆白色的车越来越近,在黎记淮的身体也几乎要撞上车身的前一刻,他强行停下脚步。弥漫着水雾的玻璃车窗透出车内模糊的人影,“伤者……三名。”
黎记淮站在白车的左侧位置,车头已经严重变形,车身前部和右边撞上桥墩。他绕到偏前一点的位置,看见前挡风玻璃碎裂,部分碎片扑向前排座位。
驾驶座的安全气囊已经破裂,男子头撞在方向盘上,头部被玻璃划伤,鲜血盖住大半张脸。副驾驶座的安全气囊未弹出,前挡风玻璃被撞出大洞,女子的胸口被安全带回勒住,额头和鼻梁被玻璃碎片刺穿,红色的血铺上闭合的眼皮。
在专业医护人员没到现场的情况下,最好不要擅自移动伤者,所以黎记淮没有去触碰他们的身体。
他不忍心再看他们的样子,那些伤口实在可怖,就像是有人生生在他们身上剜去血肉。
通过前排座椅的空隙,他看见后排右侧座位上的人,伤势好像没有那么严重。他撤回去用力地掰开后排左侧的门,然后将伞收起扔到一旁钻进车内。
这是个年轻的女生,她的脸被齐肩的短发遮住,头部倒在右侧的车门上,上半身散落着侧面车窗碎裂的玻璃。
黎记淮伸手轻轻捡起她头顶和脖颈处的小碎片,再扔到别处。他坐在硌人的座椅上,试探地问道:“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醒醒……”
没反应吗?黎记淮用右手食指碰上她额前的发,像是碰着什么易碎的瓷器,缓缓拨开挡住的发丝。白净的侧脸渐渐显现出来,长得有点像他隔壁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