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自己有多幸运能做彭清苑的孩子,她没有开口就质问自己,也没有责怪自己,而是要接自己回家。
彭清苑哑着声一次次叫她:“小琂,小琂啊,你说说话,你别吓妈妈,小琂,说说话,好吗?妈妈现在就去车站买票接你,妈妈带你回家好吗?你还好吗?小琂,你还好吗?”
办公室放着流行的音乐,没有盖过键盘鼠标混杂的声响,同事断断续续讨论交流,一番忙碌,没有人留意到最里面工位的人窝着工位上,双肩颤动。
话筒里传出的那道声音,在程琂的耳朵里足以穿云裂石。
程琂怀着那满腹的委屈,早已失了声,眼泪一滴滴滑落在刚打印出的方案上,低头不曾发出一丝动静,不敢让同事发现异样。
“小琂,你怪妈妈吗?对不起,是妈妈不好,妈妈不该走的,妈妈不走,你就不会受苦了。”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如果你不走,死的人就是你了。
不可以的,一定不可以的。
她已经拖累妈妈很多次了,怎么能再害了妈妈一辈子呢。
程琂像是清醒了一般,抬起袖子擦了眼泪,扶着桌子缓缓站起来,若无其事拿着手机走出办公室,刚出了门口便跑着向楼梯走去。
程琂艰涩张了张唇,低声喊了句:“阿妈。”
彭清苑听到那声回应时,紧绷的情绪瞬间瓦解,掩唇痛哭,浑身都疼到极致,她身上掉下来那块肉,险些死在那个地方啊,死在她曾义无反顾去爱错的那个人手里啊。
这些天从安南撑着回来,刚出车站见到自己年迈的父母,便陷入浑浑噩噩的昏迷,梦里都是程奶奶的话,满心都是孩子受的苦,都是她的错,她不该走的,怎么能走啊!她走了,她的孩子怎么活得了啊。
她上了车,出于私心凭着印象,顺着熟悉又陌生的路,小心翼翼走到家门口,看一看吧,看一看就回去的,终于,头也不回往车站方向走,却听见了自己父亲在喊她。
她的腿好像钉在土里一般,满头白发的老人,微微颤颤拄着拐杖,疾步追她,喊着她的名字。
那一眼,愧疚得不敢说话。
老人不计一切,握着她的手:“回来了,回来就好啊,我们都怕熬不到再看看你了。”
“爸。”彭清苑身体一僵,怎么也抬不起那个要回去的腿。
她忘了,她也是父母的孩子啊。
父亲的一句话,将彭清苑刺到无所遁形,她回到那个许多年没有进过的家门,更没有办法放下自己晚年的父母,唯有用尽方法去联系人找到程奶奶请她,拜托她帮忙照看程琂。
千叮嘱万嘱咐,又怎么敌得过不为人的程辉呢?
太晚了,什么都太晚了。
万分的悔恨,都不足于磨平自己犯下的罪孽。
这一年,她行尸走肉的熬了一天又一天,在父母的询问下,全盘托出,那一天,在父母的目送下匆匆忙忙赶回安南,要带走她。
可是,她的孩子,生了很大的变故。
早知,早知,就该一起带走她的,便是带不出来,也能护得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