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飘到天台,落下来又还在风中微微晃动着上升。细微声响中我听见千切发出咕哝声音,喉咙里闷着被打搅的不满。
轻轻捏住他唇瓣,往外拉,我试图帮他打开一道缝隙。
而这张形状漂亮的嘴唇始终闭合着。这个忙,或者说这个游戏不可以一直玩下去。我悻悻作罢,又把视线落在别处。
他双腿肯定没有从前那么强健发达了,但臂膀还是匀称好看的,不护在胸前,不设防备,放松地垂在身体两侧。因为皮肤白皙,可以清楚看到内里交错的紫青色血络。好看的十指自然微蜷,浅粉的指甲淡淡泛起光彩。
这样的千切让我放心又不放心。我不止一次想摇醒他,对他说在梦里踢球一点都不过瘾。
“我以为你对我的脸失去兴趣了。”
忽的,他嘴唇嚅动起来。
我愕然看他慢慢睁开眼睛,双眼皮的深痕随眼睑眨动时而明显、时而淡化。
“……”
我心里抱怨他装睡,一边抬手揪他细软的红色发丝。
“如果我对你的脸感兴趣了,那我要成为人类史上数一数二的疯狂科学家了。”
“会很疯狂吗,就像立志要把人类平均寿命提高到150 岁?”
“谁的青春能持续150年,老妖怪。”我从容地泼冷水,掖着裙角在他旁边坐下,“我刚碰见鳄间兄弟了,老样子,两个人唱双簧,很搞笑。”
“他们找你麻烦了?”
“也不算,但我走的时候他们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唉,你呀。”
千切缓慢摇头,没拒绝我我带来的笑料,又说,“你今天看上去气色不好。”
“生理期。”
“这样啊。”他眨眨眼,“对了,你最近是不是在熬夜,我前天起夜喝水就看见一点过了你还没关灯睡觉。”
“其实我睡了,就是忘了关灯。”
“你不关灯睡得踏实吗,皮肤和头发会变粗糙的。”
“知道了知道了,晚上吃过饭我上你这里蹭几张面膜总行吧?”
“可是可以,但下不为例。你最好记得这个教训。”
“遵命遵命。”
我举双手表示顺从。这个游戏我是可以一直玩下去的。而面对我心不在焉的惯犯行为,千切也没戳穿。这时我觉得我们是全世界最好的青梅竹马。
“你这性格真好。”他忽地说,眼神像一小束月光,看我就像在看遥远的事物。
我惊异地看着他,知道他又无端陷入那种消沉的情绪里。只要他对足球没有彻底死心,时间就没法磨平一切。可我又不知道怎么做,明明不会再有人像我这样地了解他。
“你说得让我很难为情。”我嘟哝,搔乱后脑勺的头发。
世界暂时容不下他的梦想,我也不是他逃避的好地方。
——你要怎么办,我又怎么办?
我没问出口,突然感到深深的恐惧,然后一直沉默地和他四目相对。起码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这样感觉不到孤独,不至于一个人眼前连同脑子里都一片空白。
很多分钟过去,预备铃开始打响。
千切没有急着站起来,他把脸靠过来,抵在我肩膀上。我呼吸到护发素清淡的香气,像小片花束扫过脸上。
然后一言不发又十分默契地,我们没有第一时间回教室。我以生理痛为由发短信让同桌给我请假。千切连理由都不找,反正班主任早就知道他正处于敏感低沉的低谷期。
但千切破天荒主动说,答应我这只是暂时的。
“周末有空吗?”他问。
我点头,“准备去哪里?”
“还没想好,突然想出去走走。”
“那就出去走走吧,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你这人真是……”千切深叹一口气,把脸别开,“你让我感觉自己有些失败,从前都是我领着你的。”
“礼尚往来。下次你再帮我出头吧。你是前锋,而且,”我凑过去捏他脸皮,“你顶着三百年难见的盛世美颜妄自菲薄些呢?”
“唔,这种时候你就不要学他们那样调侃我了。”
“行吧。”我松开手,认真盯着他的眼睛。“现在暂时是我在领头。”
“对,暂时。”
千切重复我的话,一边微垂着浓密的睫羽。偶尔抬头看过来,目光又很快错开,表现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回以耐心的等待。一贯如此。
又过一阵,他终于开口,没有再移开视线,看着我说:“第一,我暂时被你抢了风头。第二,你要把周末时间空出来,我们出去走走。”
“好,没有问题。”
我举起手,他看一眼,咕哝一声真幼稚。这么不情不愿,但他还是和我击掌。
这就算约定好了。
啪一声脆响后,他迅速垂下手,又抿着嘴唇,表情不自在的模样。好像在耿耿于怀,但很快就暴露是因为心情变好,但又想忍住不笑出声音。
那就不发出声音吧,只是把嘴角扬起。
于是在这一刻,我在耗尽许多时间和口舌后,终于看见他如释怀般弯起了眉眼,醺然地沉浸在翘课的刺激,午后缓缓流动的阳光。这样简单原始的快乐,叛逆的,俗气的,又失而复得。
梧桐叶子仍在风中扑簌作响。
我歪着头看千切,心想现在要是春天该多好,樱花粉红的花瓣被吹得沸沸扬扬,飘落在他头发上,肩膀上。笑脸都被浓烈的亮色充满,烧起一片灼热的火焰。
这种猛烈的想象能把人吞没,我迟缓地收敛了目光。有一个瞬间,我心脏没有跳动,也许是错觉,再抬眼看他的时候。他在阳光下发亮,似乎清澈的红宝石。
“你怎么啦?”他手指轻轻碰我的脸,拈起一根飘到嘴边的发丝。
随着起伏不定的心跳,我沉默地摇头,深深呼吸,直到可以发出声音。
“我祈祷这周末的作业不会太多。”
但再多也能做完。我对自己说,其实我认真起来比想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