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骂着骂着扭在了一起。
“成。我认输。”他忍着伤疼,忽然道,“你之前说的那个人呢?怎么不去找他。”
被他忽然一说,覃霜扯着他手掌的那只手僵在原地。原本脸上鲜活羞涩的神情,亦一瞬收敛了个干净。
渡河时提到了他么?她自己都不记得了。她只是觉得冷。浑身都冷。兴许以为自己是快要死了,便随口嘟囔了几句。
她的呼吸有那么一瞬的急促,随后又恢复了平静:“自然会回去。”
九鸣的心里一阵不知滋味,嘴上还是轻飘飘地问:“那人知道你的心思?”
“不知道。”
“也对你也就这点出息。欺负欺负我还算行。”他把手枕在脑后,看了她一眼,“你放心。只要我九鸣还在江湖一日就罩着你。所以啊别太难过。”
覃霜腮帮子鼓了鼓:“谁要你罩了?我的功夫也不是盖的。”
她安静了一会儿,忽然说:
“九鸣。若他不愿见我,要赶我走,我该如何?”
似乎是听出了她的卑微,他没有说话。
“不过,若那个人真的在意我了,便也不会那么喜欢了吧。”她的声音不知怎么轻松了起来。
似乎是听出了她的卑微,他竟不忍再问了。他心中的炙热和滚烫已然在一点点地被浇息。只剩下心头像被针尖扎刺的一阵阵疼痛在暗涌。
按照她的话来说,自己只是一个“山村野夫”罢了。更何况,她心也有挂念之人。虽然她说的话听来有些薄幸。可这丫头又不像那么薄幸之人。
九鸣不愿再想了。
若是去江南寻到那神医,没准他就能知道自己的毒是怎么来的了。再说不准顺利解了毒,他还能找回原本的记忆。
若那时。
若那时,他还记得她。他定要向她表达心意。
连着歇息了几日,覃霜终于有所好转。两人简单收拾之后准备再次上路。临行前覃霜忽然道:
“九鸣,要不我帮你刮胡子吧。”
“刮胡子?”
九鸣想了想,倒也没有拒绝。覃霜的碧血短剑给男人刮胡子,还真是有点暴殄天物的意思。不过她刮得十分的小心翼翼,动作也很细心。
说起来是稀疏平常,但实际上给一个成年男子刮胡子是很亲密的事,看到九鸣盯着自己看,覃霜不自在道:“看着我做什么?”她也没有羞怯,继续着手上的动作,甚是专注。
“喂。”他嘴角勾起笑,看着女孩时那双漂亮的凤目里浮起一丝光亮。“你怎么不说话了?”
女孩停下手上的动作,瞪了他一眼,“别动行不行?”
覃霜的发丝垂下来几缕,恰好落在他的颈子上,弄得他脖子痒痒的。
她不是那种光彩夺目的美人,略显苍白的脸上不再那么病怏怏了,多了几分红润。她的眼睛冷清又明亮,不叫人觉得冰冷反而很动人。还有些勾人。
这次覃霜并没有发觉他的目光。
“好了。”她支起身子。
她看着九鸣干干净净的下巴,夸赞道:“还挺好看。”
九鸣摸了摸下巴,光溜溜。随口问了句:“是你们中原姑娘都会喜欢的那种好看?”
覃霜听了脸上微微一热,不知该如何回答。
其实承认他的模样好看真的并不难。
那是一张极其英俊的脸。跟于洛那张颠倒众生的面容大不相同。眼前的男子干干净净的。眼窝偏深,眼睛狭长,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像月牙一样,眼底有两条可爱的卧蚕,给人感觉暖暖的。
但是他不笑的时候,长而密的睫毛下还是那一双幽深的眼眸,眼底如同一池寒冬深邃的潭水,望不穿猜不透,也不起半点涟漪,剑眉入鬓,鼻梁直挺,淡薄的双唇抿着,看起来淡漠又疏离。
若是日后能带着他四处闯荡江湖,招摇过市,定能出够风头。又或者把他骗去漠谷,求着于洛把他收下,他们便可以一起闯荡江湖了。覃霜想得美滋滋的。
他忽然问,“我可以叫你霜儿吗?”
除了姐姐和爹娘,还真是没有别人再这样叫过自己。她却没有多做犹豫,不假思索道:“可以啊。你现在已经是我覃霜的朋友了。你想怎么叫我都可以。”
没有了之前的防备,她竟流露出了不同以往的笑。
九鸣只觉得这笑有些刺眼,他迅速地别开目光。
“过了前面那座山丘,有一座花谷。你可想去瞧瞧?”九鸣笑的出奇的温柔。不像个流浪剑客,全然是翩翩公子的模样。
覃霜迷迷糊糊地答应了。
傍晚的时候,他们翻过了那座山丘。覃霜亲眼见到了他口中的那片花海。冬天竟然还有这么美的花谷,宛若仙境。
茫茫雪光之下铺了满地的斑斓。漫山遍野都是不知名洁白的小花,手指甲那般的大小,玲珑小巧,淡黄的花茎,花瓣小而圆附庸着翠绿嫩叶。开得放肆又热烈。风吹过时,花影如海浪轻摆。
他们走在花海之中,一前一后。覃霜走着走着停住了步子。
原来,九鸣没有跟过来。
他握着剑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她低头扶着其中一朵的花瓣,静静地出神。忽然听到他喊她的名字。
她回眸。看不太清他的表情。也听不清他说的话。
这片漫长的花海阻隔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她只能看着他。看着他淹没在满山的花朵之中。
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呼吸到了花朵幽幽的香气,远处树叶的味道……
一枚小雪花飘到了脸上,一瞬间的冰凉。
她睁开眼时,雪下得越来越大。朦胧之间,那个身影朝这边走来。他穿过花海,穿过时间。她听他在唤:“霜儿。”
万籁无声,天地辽阔。
只有他们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