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先生的私塾是必须去的,读了书,考取功名,他方有能力护住母亲。
所以章临打算寻点其他来钱的路子。
他琢磨出能干的事,一一记在心中,无眠到天明。
第二天天未亮,他为母亲做好早饭,便头顶银月赶路。到私塾时,天光大亮,学堂里坐了不少人。
他安安静静进去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温书。
突然,明亮的光线被一道阴影挡住。
桓知衡走到章临桌前:“耽误一点时间行吗?我有要紧事同你商量。”
章临蓦然捏紧书角,指尖泛白。该来的还是要来,他避不开。
“好。”
两人避开人群,躲到僻静处。
桓知衡开门见山:“阿临,我们中了白知县的前尘幻境,得联手找出节点,突破幻境。”
章临疑惑偏头:“桓公子,你在说什么呢?”他忽然警惕皱眉:“是新的整人手段?我原以为公子你是不一样的······”
“阿临!”桓知衡严肃打断他的话,“外界情势必定更加危急,我们不能沉溺在这里!宁微他们需要我们!”
章临闻言低头,上半张脸完全被阴影掩盖。
“与我何关。”
他轻飘飘冒出一句话,说完紧绷的肩立刻松懈,像是放下什么似的,脸上的孩童天真全然褪去。
“我们都深陷囫囵,怎么去救人?不要他们来救我们,已经是最好的保护了吧?”
“我认识的阿临,绝不会是逃避的懦弱之人!”
章临抬头,脸上的表情是难以言说得悲哀:
“那知衡你呢?明明也很享受和桓知舒的相处,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扪心自问,你真的想突破幻境回到那个你害死桓知舒的人间吗!”
“还是你可悲的正义感在作祟?假惺惺地来劝我,然后被我拒绝,最后心安理得地在这个幻境里死去?”
桓知衡望着章临有淡淡黑气萦绕的额头,紧皱眉心,耐心劝道:“阿临。你冷静一点。”
章临反而笑容癫狂地迫近一步:“你知道我不会和你联手,你知道我想待在娘身边!桓知衡,你看清楚你的心!”
秋日的风带了一抹凉意卷过,枯黄的叶子匆匆树梢瑟瑟落下,掉在章临的肩头。
桓知衡轻轻叹一口气,帮他拍落那片一捏就碎的树叶,棕色眼里盛满似水柔光:
“阿临,我不否认我抱有这样阴暗的想法,但在见到你的那一刻,我放弃了。”
“你的道路光明坦荡,不该枯萎在妖邪的幻境中。”
章临瞬间瞪大眼睛,被桓知衡眼里的光芒灼伤。
他不可置信地后退一步:“你,你······不,我不信,我不信你舍得朝气蓬勃的桓知舒。”
话音刚落,落荒而逃。
桓知衡没追,他立在原地,看着章临的背影远去。
“哥哥,快回学堂,我看见林夫子往这边走了。”半晌后,桓知舒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牵住他的手往学堂里拉。
桓知衡站着没动,他感受到手心里传来桓知舒脉搏的跳动,忽然回忆起曾经有一只一模一样的小手在他的手心里变得冰凉僵硬,再没有往日生命搏动的朝气。
真正的桓知舒在十岁那年被桓知衡害死了。
当时桓知衡没有遵循剑宗斩断尘缘的规矩,拜托章临带他一起归家看看。章临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带他轻车熟路的给师兄塞好处,偷渡灵船,回到故土。
开始大家欣喜相逢,谁也没料到后面会有魔种闻着味儿寻来抓走他的阿弟,逼他就范。
桓知舒,他的阿弟,才十岁,还那么小,为了不连累他,主动撞上魔种的刀口,死在他的面前。
他从此堕入无尽懊悔的深渊。
“哥,你快走呀,夫子快来上课了。”桓知舒拉不动他,侧头催促。
桓知衡看着他的侧脸,眸光闪动,缓缓弯起嘴角,温柔唤道:“阿弟。”
桓知舒闻声回头:“哥,你再不走,我就丢下你啦!”
“知舒。”
“哥,别以为你叫我,我就会等你哦!我可不想迟到被夫子罚抄书!”
桓知衡抬手,如同以往千百次那样坏心地捏他的鼻子:“桓知舒,字长肃,卒于天晋二十一年,时年十岁······”
桓知舒童音稚嫩,不解地唤:“哥?”
“如果可以,哥哥想看见你身长八尺,得一同心人,子孙满堂,黑发渐如雪,一生平安顺遂。”
“哥哥,你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明白。”
桓知衡祭出灵笔,往虚空一画,桓知舒霎时头身分离,鲜血横流,音容还停留在唤他哥哥的那刻。
桓知衡早已感知到节点所在,但正因如此,他下不了狠手。
阴险的幻境,把破阵的节点放在入阵人的弱点上。
哪怕狠心将节点抹杀,亲手杀死至亲至爱的画面也会永远的刻在心尖,化作溃烂的伤口,腐烂流脓,一点点把人侵蚀。
“知舒,下辈子别再遇见我这个不负责任的哥哥了。”
一声蕴含着无尽悲伤的轻叹消逝在风里。
——
想见娘亲。
章临不管不顾,拼命往家里跑,像跑慢了就再也见不到似的。
终于,他一口气跑完十几里路赶回家。
小脸上的笑意还未完全浮现,却见家门口围了一圈人。
他扒开人群钻进去,看到叔父带领一堆村里的无赖,手持棍棒在他家□□劫。
娘亲面目狰狞而又无助地挡住他们的棍棒。可她一人哪挡得住数人的围攻。
娘亲应势而倒,哭天抢地想搏得围观人的同情:“没天理啦,小叔子仗着俺家男人死了就上门抢劫,活脱脱的土匪啊!”
可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她。
那些围观的人眼带鄙夷,议论纷纷。
“听说她为了侵吞丈夫家里的财产,不惜让自己的女儿扮作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