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像是他将电话贴近了声源,“原谅我冒昧打给你。”他大喘了一口气的呼吸很明确地在说他并没有要可以控制,“我怕你做傻事。尽管你曾说害怕是世界上最没用的事,但我,还是怕。”
我不太记得我说过这样的话,我的脑子很混沌,而他言辞的颤抖和停顿让我不确认他是否在我窸窸窣窣的动静里有所察觉,我实在没办法把我们之间的关系上升到心有灵犀,定义为灵魂感应。
“不会的。我只是,有点难过。”撒谎对我来说轻而易举,写小说和说谎是有共性的,为了突显谎言的真实性,自圆其说,“佛曰,自裁不入轮回。”
我找不到纱布只好再换一张毛巾,而电话的那一端是长久地沉默,我在这样的沉默里完成了一场荒唐的自救。
“你……”/“木乐!”
我们的声音重叠,而这次他并没有展现出他一惯的绅士风度。
“这里有一间房是属于你的。
“一直属于你的。
“只属于你的。”
我到底是哭了。
仍旧没有克己复礼。
-----------------
我其实也很模糊,究竟是我内心深处恐惧死亡还是他的坚定不移拯救了我,无论哪一种,我都选择了让生命存续。住在这里有小段时日,只是要么寺院禅坐要么在小旅馆深居简出,导航在这里的效用也不突出,沿途问了藏民寻到了藏医。
藏医的国语并不太好,我只是伸出我的手,并不需要什么交流。清理,消毒,包扎,简单的外用药物。藏医拒收我的付费,用蹩脚的国语告诉我--生命,是无价的。我向他鞠躬致谢,然后离开,我没有说的是--生命,是脆弱的。
无论是藏医,还是上师,貌似生活在这个神秘地域的人们天生就有参悟的灵根。我羡慕极了。
回旅馆的路上,收到他的信息。
--木乐!你像长亭4。
不是长亭外,不是古道边,不是芳草碧连天。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我甚至有理由怀疑其实他早就看了那一篇,只是经昨夜之事,他绕着弯来确认我的状况。
--我更像木乐。
古人言--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5。我不应该像任何人。
--嗯!只是木乐!
我没有再回复。这个季节的藏区不缺紫外线和高原红。但,山南今日无风。
他救了我,而我能回馈的情绪价值非常有限,我变得愈发的自私,不可理喻。这是不对的。维持、经营一段关系令其长久、稳定也像是一场修行,修行的事,我钝根,我不在行。我需要花时间自我纠正。
回到小旅馆和出行的年轻情侣擦肩而过,那女孩儿脸上挂着晨雾都遮不住的笑。
觉得很熟悉,我大概也那么暖洋洋地笑过。
-----------------
我到底还是没有没能迸发出灵感,尝试改了两章又恢复原样。我不能奢求所有人都喜欢,我又不是人民币,怎么能让人人都喜欢。我的文字也一样。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诉自己只需要一部分,一部分同频共振的人就好。然则,凡夫与圣者之间的差异之一就在于心境,当不被认可的时候我会自我矛盾,自我拉扯,无法自证,我认为这是折磨,且,我无法摆脱,于是陷入恶性循环。
我无法骗自己说这不是困难,只是事情变得有趣了。
写作本就是架空内心的另一种搭建,这让我耗尽心力,尤其对于神经敏感的作者,像叶赛宁,像伍尔芙,他们的作品为后人构建了宏大的世界观,让很多人从中汲取养分甚至参悟人生,他们却不能疗愈自身内心的纠缠。或许是苏联和伦敦都在北回归线以北,过长的冬季和白雪皑皑都更容易让人抑郁。
当然,我只是陈述事实,与他们相提并论是我高攀。
话再说回来,短时间内我提不起改稿这一支笔,只得与编辑沟通暂且先让我搁置现有的这一本,又提议将我这些年的随心所想,碎片化的记录整理成册以散文的形式发布。基于多年的合作,基于我的诚恳,她与我达成共识,承诺会协调好,也希望我承诺会尽快修改好之前的稿子。但我没敢承诺,这不是答应某个人要早起一起打理花草,食言并不会让对方反感或生厌。这是工作,是我们彼此都赖以生存的载体,不只是经济来源还是心灵的扩充。
但对方已经给过我机会我不能毫无表示,我说我会尝试修改。尝试改变,迎合,接纳,重新开始,这样的尝试意味着我要接受一部分自我趋近死亡。但不得不。死亡的尽头是新生。
幸在历来有记录的习惯,像是做数学的排列组合,再画一些辅助线进行连接,这不难,但我的速度还是很慢,左手的伤口隐隐作痛连复制粘贴这样的简单动作它也强烈反抗,我自找的,所以甘愿承受。整一个下午,五小时有余的间歇性作业也只整理了不到两万字。
我推开窗看到外面还有夕阳的余晖,庆幸。
-----------------
因手伤,整理的工作进度慢了些,但胜在有条不紊,不需要过度修饰和创作的文档处理让我不必坚守从前到晚上才能开工的习惯,白天就端坐在电脑前,将工作有质量的量化,这很有效。也总是间歇性的,停下来的时候看看窗外,倒杯温水喝,翻阅手机信息。
信息定格在我和他的对话框,最后一句是他的终结,是我搁浅的抱歉。尽管身为文字工作者我书写情感也歌颂爱情,但我在现实的情感关系里总是畏畏缩缩,优柔寡断,说服自己笔下的一字一句都是我内心真实意识的流动而不是凭空捏造,这是我的偏执也是我的弱点。我变成了我最讨厌书写的那种人。
由于他的话在结尾处这让我很犹豫要不要再回复些什么,要回的话又应该回些什么。小说里的情节在我的现实里完全不适配。手机拿起打几个字又删除,放下,又再拿起打几个字又删除,放下,和我状态枯竭时候写文改稿一样。
我给自己换手上的纱布,单手操作需要点耐心,但那玩意儿我本来就不多,多少有点气急败坏,狠起来自己也骂。
“你真是,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拉的都是羊屎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