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结尾,剩下的时间她的生命里只有两件事,或者说这一辈子她的生命里只有两件事。
其一便是找到罔生令,毁了它;其二便是应劫。
罔生令是她不可推卸的责任,应劫则是她自己的选择的归宿。
至于母妃送她来和亲的原因,钟眠已经不在乎了,知道了又能如何,又不能让她多活几年。
虽然她叫那个女人一声母妃,但她对那个生了她的女人没有半点好感,甚至算得上厌恶。
在凤羽这八年,母妃心有不快就会拿她出气,母妃是开心了,可是她不高兴。
这世间没有真正的圣人,她凭什么不能怨呢?
债是债,虽然她欠了母妃两条命,却不代表她没有怨恨。至少如果可以选择,钟眠不愿意从母妃的肚子里降生。
赐命之恩,要怎么还?更何况,还有后来的救命之恩?
钟眠的身上不仅背负着母妃的恩情,还背负着顾家七年的养育之恩,以及顾言冥传授灵墟之力的再造之恩。
虽然顾家对她只有利用,顾家救她培养她的最终目的是为了给罔生令陪葬,但不可否认,没有顾家,她一出生就死在了荒山野岭,其实仔细算来她欠母妃的生育之恩已经还了,毕竟她一出生便被丢弃了。
罔生令必须毁去,这是她欠顾家的,也是顾家留给她的唯一了结因果的方式。
至于被镇压在苍云山脉深处的寒冰心魄,这本就是修习灵墟之力的人不可推卸的责任,顾家死绝了,只有她了。
迎亲队伍浩浩荡荡的沿着红毯行进,喜乐奏了一路,喜钱洒了一路,道喜之声也不绝于耳。
轿撵在钟眠纷乱的思绪里稳稳停下,钟眠被花轿落地的震动唤回思绪,不紧不慢的收起指决。
理好火红的裙摆,钟眠脊背挺直端正坐好,双手规规矩矩的叠放在了腿上。
轿帘被风掀起一道缝隙,钟眠透过脸上的珠帘和红纱模模糊糊看见了外面的光景。
人潮涌动,声音鼎沸。
轿撵微微倾斜,喜娘高声唱道:“欢庆此日成佳偶,且喜今朝结良缘。请新郎开轿门,请新娘。”
钟眠坐着没动,很快便传来敲击轿顶的声音,笃笃笃三下,紧接着又传来踢轿门的声音,咚咚咚,很轻的三下,钟眠几乎没有感觉到轿子的震动。
钟眠学过成婚的礼节,也轻轻在轿门上回踢了三下。
“新郎接新娘入府喽!”喜婆的声音总是那么欢快高亢。
锣鼓奏响喜乐,喜婆的祝福语回响在众人耳畔。
“锣鼓喧天庆佳缘,两情相悦手相牵。”
轿帘被掀开,钟眠微一低头迈出轿撵。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闯入她的视线,牵住了她的手。
这是一只无比好看的手,宛若用最上品的玉石精雕细琢而成的工艺品,精致修长,莹润如玉,掌心暖暖的,很厚实。
这只手的主人便是她未来的夫君,擎云定远王,宫长玥。
钟眠有些恍惚,她又想起了那幅挂在寒雪宫里的画。
画上是一对男女的背影,男子身形高大、背影颀长,女子容颜半侧、笑魇如花。
二人十指交握,漫步在夕阳铺就的暖色道路上,漫天飞花纷纷扬扬,整幅画卷缱绻温柔。
握住钟眠的这只手和画中的那只手一样好看。
她记得那幅画上题了字,是母妃写的。
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画中的女子是母妃,男子便是母妃心心念念的人,只不过那人终究牵了别人的手,那幅画只不过母妃的幻想罢了。
握住她的这只手好看归好看,却是执掌杀伐、平定天下的手,这样的手天下女子无一人能够握的牢固。
钟眠思绪纷飞,脚下却没有停,被宫长玥牵着朝喜堂而去。
进了喜堂,喜婆立即递来红绸,高声念道:“良缘夙缔,佳偶天成。”
宫长玥松开钟眠的手,接过了红绸,一端握在自己手中,另一端递到了钟眠手中。
彼此的指尖堪堪碰触,那白玉般的手便迫不及待的收了回去。
钟眠一愣,随即弯眸浅笑,这位定远王真是出乎意料的率真温柔。
如此看来,只要她安分,今后的日子应该不会太难过。
安分守己似乎成了钟眠的代名词,可没有别的办法,钟眠并不想过那种人仰马翻的生活,不想和无所谓的人闹来闹去。即便困守一隅,她也甘之如饴。
宫长玥和钟眠握着红绸的两端,一步一步,共同向前。
每走一步,钟眠的心便安定一点,至少她的夫君给了她应有的尊重。
其实,钟眠多少有些理解母妃,偶尔也胡思乱想过,或许这世间偏偏就有那么一个人,愿意带她走出囚笼、历遍山河呢?
至于母妃心心念念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钟眠从未想过。
少年爱慕在钟眠这里从未出现过,她从一岁被灌灵后便不可能成为一个少年人。
然而,这并不能阻挡钟眠的好奇心,她也会琢磨揣度。
试问天下女子,谁不想被人捧在手心里悉心疼爱?谁又愿意在无尽的孤独里徘徊一生?
母妃如今这般模样,不过是终其一生求而不得罢了。
不过,钟眠认为两情相悦方可彼此占有,一厢情愿还是放下为好,否则,得到了又能如何,不过徒增悲凉罢了。
太过偏执只会伤人伤己,最终落得和母妃一样的结局,一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