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望向合拢的布帘,“此事一出,剑榜上的诸位人心惶惶,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况且那恶贼修为高绝,手段残忍,实在是……”
她长叹一声。
此话其实并非她胡扯,昨夜与贺榕见面后回房的路上,确实有几个上了剑榜的修士结伴来寻她,忧心忡忡地问她对此案有何头绪,是否准备了对策云云。
连喆亦是神色肃然,朝房内一架绘满阵法隔开外界的高大屏风轻轻挥手:“经医者诊治,正挑选了几位通玄境修士,在准备为曾公子护法疗伤。目前大概性命无忧,只是灵力……唉。”
沈怀臻跟着惋惜两句,眼神状作不经意地往旁边一转,落在了刚进屋时连喆向她暗中示意的地方。
那里坐着一个粗布灰衣的女修,正低头在纸上写着什么,从她出现开始连头都没有抬过一下。
她道:“不知这位是……”
连喆眼珠一转,上前两步道:“这位便是请来为曾公子诊治的医者,”待那女修漫不经心抬眼望来时,又反过来给她介绍:“这位是沈怀臻沈仙子,本次剑榜榜首,来探望曾公子的。”
沈怀臻两手交叠向她一礼,对方却一动不动盯住她,两道浓眉微微蹙起,眼睛很困倦似的半睁着看了半晌,突然问:“你姓沈,是沂州沈家人?”
多数人听闻她名姓时都会有此一问,她并不感到意外:“只是小小旁支,不敢高攀州主之尊。”
对方继续追问:“哪家旁支?你爹姓沈?叫什么?”
连喆大惊于她的无礼,生怕惹恼这位新科榜首,刚想上来打圆场,却听到沈怀臻竟平静答道:“我随家母姓氏。家母早亡,名讳不便告知,还请见谅。”
吕妙通听了这话忽然一笑,眉宇间那股落拓之气被这一笑洗净些许。她搁下笔单手托腮,上下打量她一番道:“沈仙子年纪轻轻已是通玄境,当真难得。你若是早来一步,我可想荐你去给那位曾公子护法呢。”
连喆眉尖一跳,心说这妙通仙子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心,怎么句句踩在雷上。人家新科剑榜之首,到你这儿变成被人挑来拣去的护法,谁心里能舒坦?
果不其然,沈怀臻面色微冷,似乎不愿继续与她交谈,但依旧耐着性子:“那还要谢过阁下抬爱了。只是关于曾公子之伤……我心中有些疑问,不知可否为我解惑?”
吕妙通懒懒应道:“你们剑榜中人左不过就是想问密令之事罢了,请讲吧。”
沈怀臻迟疑片刻,转头望向连喆:“连管事,可否容我与这位仙子私下叙话?不会耽误很多时间的。”
她此前提过想见吕妙通,连喆有心卖她这份人情,答允下来。说实话,她究竟要问的是曾跃之伤,还是密令被盗一案的其他内情,他并不十分关心。举手之劳便能与这样一位炙手可热的修界新秀打点好关系何乐而不为呢?至于某些不可告与外人之事……她从吕妙通口中是问不出来的。
于是他含笑颔首,叮嘱道:“二位在此叙话便好,不然楼中诸人往来杂乱,反而坏事。”语毕抬手升起一道禁制。
禁制中静得落针可闻。沈怀臻自己又默念心诀立了一道阵法,方才看向旁边女子。
“妙通仙子,久仰大名。”
吕妙通闲闲靠在椅背上,细长一支狼毫笔夹在指间慢慢转动,眼神凝在她身上笑道:“你知道我是谁,那就容易得多了。”
她脑中尚在斟词酌句,对方却坐直身子,主动向她发问:“你会背诗吗?”
沈怀臻思绪被她打断,结结实实一愣:“什么诗?”
吕妙通道:“有首诗,你若是能接下阕,我便有消息告诉你;若是接不上,那我们权当今日从未见过。”
沈怀臻从小一心习剑,并未结识过什么文人雅客,乍一听此言心中不解,但还是道:“请吧。”
对方手中笔在桌沿轻轻一敲念到:“春雨密如织,晨起浣衣迟……”
静默无比的隔音阵之中,沈怀臻感到心头沉重地一跳。
那感觉很奇妙,仿佛时日已久的伤口上厚厚一层痂被人慢慢挑开,痛楚陈旧而迟钝,新嫩鲜红的血肉暴露在空气中,有一股深沁的凉意。
半晌不语过后,她才控制着语气接道:“……东风吹日醒,十里花开时。”
吕妙通垂下双眼,面上依旧在笑,却仿佛也有一瞬间情绪翻涌不能自抑。
“看来我没认错,你真是沈珮的女儿。”
沈怀臻想见吕妙通,正是因为母亲因妖祸而于梁州去世那年,这位声名赫赫的雍州第一医修也在梁州,同样因妖祸身受重伤。
与母亲不同的是,她因修为大损境界跌落,竟逆天而行犯下重罪,暗害几名同行修士夺取魂力以供自己重回巅峰。
一朝东窗事发,各州大震,吕素之亲来将她押回雍州,打散修为封住灵脉,从此沦为废人一个,终生囚禁。
她本人也并未为自己辩解半句。
受害者中四名崔氏门生,两位三玄宗弟子,是以这两家对她恨之入骨,对吕氏给予她的惩罚十分不忿。
可她毕竟天纵奇才,上至玄门正道,下至阴修邪法,几乎没有她治不了的顽疾。多年下来,其余众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沈怀臻本想从她这里打探些当年妖祸之事,可没成想对方居然认出自己。
母亲又是何时与她相识的?
吕妙通看出她心中疑惑,不由一哂,眼中依然倦倦的没什么神采,声线泛起一丝苦意:“你戴着她的金钗,我认出来了。”
沈怀臻微怔,自己装扮一向简单,发间不过一支白玉簪,一柄素金钗。那金钗的确是母亲亡故后崔氏差人送回来的遗物,可样式极其普通,没有一分特色,又是凭何能够认出?
对方的目光依旧落在金钗之上,神色惘然:“想知道我怎么认出来的?因为这原本是我的钗饰。你母亲去世之时,我亲手为她绾在发上。”
“看到这柄金钗,我原本只是猜测,但越看越觉得你长得和她也有两分相似……”她十分疲惫似的抬手轻揉太阳穴,“那首小诗绣在你母亲贴身揣着的锦囊上面。她说是某年她的生辰,你初学符篆之道,画了个护身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