缩在沙发里,从天窗看着天色由暗变亮再由阳光转化为月光,直到进入睡眠或从梦中苏醒。
最后一次看见伊格内修斯,已经是20天以前。她很想问他,战争什么时候能够结束,他什么时候能够释放他的囚徒。除此之外,她还担心,他是不是早已死去,如今只是在空等。
看着她一天比一天枯萎,玛蒂尔达终于坐不住了。她忍不住询问:“露西亚姐姐,我今晚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露西亚点点头。“我可以给你讲睡前故事。”玛蒂尔达说,“我会看着你直到睡着。”
露西亚不由得摸摸自己布满血丝的眼睛,上一次照镜子,她眼下的黑眼圈又加重了,“我让你担心了。”
玛蒂尔达连忙摇头,牵着露西亚在床上躺下,自己则跪坐在她身边。露西亚她身上闻到一股清新的柑橘味,她终于把之前成熟的花香调换下了。在温暖的烛光下,穿着白色珊瑚绒睡袍的她就像一片晶莹剔透的雪花,影子淡淡的,看起来会融化。
她从头发上扯下一根宽发带,在露西亚震惊的目光下双手扯着发带,用灵活的舌头打了个结。
“怎么做到的?”露西亚缓慢分析刚才她舌头的轨迹,被发带蒙住眼睛。
“嘿嘿,这是我的一项特殊技巧。”玛蒂尔达甜甜地在她耳边笑着,但她看不见。
“露西亚姐姐,有一天我试图从这里出发,直直地穿过城市。”
“嗯……是因为我那时正在边走边思考,突然反应过来,我一直在走直线,于是想:为什么不一直走下去呢?”玛蒂尔达握住她的手,顺势躺下,“于是我就一直走一直走,经过一所酒馆,侍者说不买东西就不让我借道,于是我和他说我是个诗人,今天要直直穿过这个世界,他说:那更得来一杯了。于是,我买了一瓶酒,边走边喝。”
玛蒂尔达的呼吸均匀温热,“接下来,一辆装满货物的马车挡在我面前。我本想绕过它,可是今天我要走直线,所以我登上马车,踩在那些货物上跳下来。最开始,马车夫没有注意到我,在我跳下去后,他放下马鞭来追我,于是我大笑着跑啊跑。大概是跑得太快了,他根本追不上我。这时我才知道,原来我害怕的并不是奔跑,而是被抓住。现在,因为我是魔女,大家都追不上我。”
“然后我爬墙,在房檐上走。我像鸟一样在房檐上,不用担心自己滑下来,一个接着一个房顶跳跃,一直到夕阳的光芒洒下来,我在房顶看日落,我感觉到……”玛蒂尔达停顿了一下,“孤独。我想要是你能陪我一起看日出日落就好了。但你是老爷的,不是我的。”
“我……为什么不能是你的呢?你可以带着我一起飞。”露西亚喘息着说。
“真的吗?”玛蒂尔达翻身跨坐在她身上,她把发带从眼睛上摘下。
“你可以带我一起去。”露西亚重复道。可玛蒂尔达的眼神并不坚定,她游移不定地看着这间房屋,目光落在露西亚脚上的锁链上,“不……不行,这是对老爷的背叛。可是你……”
她又看向露西亚湿漉漉的双眼,“我……我不知道怎么选择。你和老爷对我而言都很重要。”
眼见着她的眼眶也开始发红,露西亚只好托着她脸的安慰,“那就不选了。”
玛蒂尔达又把自己的头发绕在指尖,又帮露西亚把眼睛上的丝带蒙上,“但是,露西亚姐姐,老爷很快就会回来的,你不用太担心。”
她趴在露西亚胸脯前,嘴唇贴着露西亚的嘴唇,柑橘的气息侵占露西亚的鼻腔和口腔,她说话时,柔和的音调与柔软的嘴唇和露西亚相贴又离开,“露西亚姐姐……虽然我很喜欢你和老爷,但我也是有私心的。我不想你在漫长的分别后被他安慰,我想要安慰你。”
露西亚不敢说话。玛蒂尔达的嘴唇如同蜂鸟的翅膀,轻盈而有力,让花朵为之开放。她扣住玛蒂尔达的手,想到火红的蝴蝶点燃白纸,于是诗在燃烧时达到完美,让两人如同珍珠,从衣服与被褥间跳跃出来,成为其他。她们是海浪、是群山、是两尾鱼、是风、是万物。在变换的形体终于因疲劳而安分时,露西亚用沙哑的声音说:“我们都背叛了伊格内修斯呢……”
“我不这么认为哦。”玛蒂尔达把自己的头发和露西亚的绑在一起,“我只是在尽仆人的职责,让主子保持身心健康是很重要的事。如果老爷回来看见你不开心,就说明我没有照顾好你。”
她轻声问:“露西亚姐姐,老爷有这么温柔吗?”
已经到了这种地步,露西亚也不再避讳,“他比你更了解我的身体。”
“居然在这里输给他了……”玛蒂尔达的语气有些失望,又把露西亚抱得更紧,“但是,你一定更喜欢我对不对?起码更喜欢我的诗。”
露西亚没有否认。
玛蒂尔达又说:“我听他们说起过,老爷以前的书面表达很糟糕,只会写漂亮的字,却写不出简洁的句子,直到你出现,他才真正会写信。露西亚姐姐,我好羡慕他,要是我也能做你的学生就好了,那一定非常幸福。”
“从你说又要开始写诗的那一刻起,你已经是我的学生啦。”露西亚摸着她的左脸,看着充满希望的绿色眼睛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