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达，你恋爱过吗？”庄宇问坐在对面的高明达。
“恋爱，倒是有过两段，但我不知道那种经历能不能算是恋爱。”高明达目光一瞬变沉重。
“为什么算不得恋爱？”庄宇好奇。
“因为无果而终。”高明达一时深陷于日时回忆。
高明达十七岁那年从学校退学去了家具厂，十八岁那年，厂里年长的工人陆陆续续开始给他张罗对象，明达虽然内心深处期盼婚姻，但打心眼儿里厌恶这种快餐模式的相亲，便都一一回绝了。大抵是因为拒绝的次数太多了，久而久之厂里便有了不好的传言，那些爱嚼舌根的人私下里猜度，明达屡屡拒绝相亲想必是身体有什么难言之隐。
谣言如飓风一般从厂里刮到小镇，自此之后，许多男人见到明达时常会露出一种意味不明的笑容，那样子，既像在怜悯，又像在嘲笑，既似在关心，又似大仇得报。许多女人遇到明达的时候眼里都会透露出一丝疼惜，仿若他是家里令人操心的傻弟弟。明达面对误解好多次都想开口解释，可是却不知该从何说起，他担心自己一旦开口对大家说自己身体健康正常并无生理隐疾，反倒令人觉出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那天明达一身疲惫地从家具厂下班，回家路上遇到了一群脏兮兮的小孩，那群孩子一见到明达便不由分说地涌上去围住了他，领头的几个大孩子们口里叫嚷着：”高公公高公公，听说你以前是个大色狼。”
”高公公高公公，我爸爸说你上学的时候欺负女孩被人家哥哥废掉了命根子？这是真的吗？”
”高公公，高公公，你为什么在家具厂工作，你是太监应该去东厂上班才对啊！”
孩子们手牵着手围着明达绕成一圈，他们一边大笑一边谩骂，一面向明达吐口水，一面朝明达丢石子。明达一向不把这帮调皮鬼的话放在心上，但今天明达却不自觉把手伸向了工具袋中的斧子。
“喂，大家停一停，壮壮，你为什么不朝高公公吐口水，你为什么不向高公公扔石子，你小子是想当叛徒是吗？”领头的孩子王威风凛凛地做出个暂停的手势。
高明达见孩子们转移了进攻对象便松开了工具袋中的斧子，自裤袋里掏出手帕擦干汗津津的手掌。
“兄弟们，冲啊，我们一起收拾这个叛徒！”为首的孩子扯着仍旧处于变声器的沙哑嗓子振臂高呼，孩子们一窝蜂地扑向躲在瑟缩在墙角的小男孩。
“别打了，别打了。”明达水蛭般吸附在小男孩身上的调皮鬼们一个个揪起来甩到一边。
“兄弟们，打他！”孩子王手指着明达对手下的小兄弟们挑了挑眉，男孩们瞬间会意一窝蜂地扑过来厮打明达，明达一时间觉得自己好似误入了漫山猴子的花果山。
孩子们扯断了他的衣袖抓破了他的颈子，他的前胸后背不停地受到拳头夹击，明达不忍对孩子们出拳头全程用工具包遮挡住脑袋。
“兄弟们，哥儿几个今天来给高公公验个身。”为首的孩子躲在众人之后大呵一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孩子们轰然大笑。
明达在混乱之中感觉到一双细瘦的手掌攀上自己的腰间，那孩子冰凉的指头在明达腰间不停摸索着，他试图解开腰带直接扒下明达的裤子令其出丑。
彼时一股怒意从明达胸口直冲到天灵盖，明达在混乱之中用一只手死死地护住牛仔裤门襟，另一只手则突破重重阻隔艰难的再次伸进工具包摸索斧子。
“猴崽子们，又在这欺负人？”镇上的交警骑摩托经过时对着人群吹了一声警哨，孩子们顷刻如鸟兽散，只剩下那个名叫壮壮的男孩呆愣愣地瑟缩在角落。
“小朋友，你家在哪儿。”明达伸手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
“我家……在镇北……127号。”男孩双腿抖成筛子。
“别怕，哥哥送你回家。”明达蹲下来背起了小男孩。
“哥哥，你疼不疼？”壮壮小心翼翼抚摸明达布满抓痕的颈子。
“哥哥不疼。”明达感受到从壮壮那双柔软小手下面流露出的心疼，一瞬眼眶泛红。
“哥哥，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人长大到十八岁就可以不受欺负了吗？哥哥，你现在还没到十八岁吧，等你长到十八岁是不是就可以把那帮坏家伙揍扁。”壮壮趴在明达背后发出了长长一段提问。
“壮壮，哥哥早已经满了十八岁了，你也很快就会长到十八岁。”明达将背后的壮壮向上托了托。
“那你为什么不把他们揍扁？妈妈说男孩子长到十八岁就可以再也不受欺负，难道她在骗我吗？”壮壮听过明达的回答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秋日的风卷着落叶从明达渗出血痕的裤管边飞过，明达肿胀的手臂感受到一丝凉意。
“壮壮，那帮小畜生又欺负你了？”镇北127号院子里冲出来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女人。
“妈妈，大哥哥今天救了我，他们把大哥哥狠狠揍了一顿。”壮壮从明达的背上滑下来。
“小兄弟，真的谢谢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快别再门口傻站着了，进来屋里坐坐。”女人不由分说地扯住明达的衣襟。
“不坐了，我家里还有事情。”明达转身想走。
“小兄弟，你好歹让我帮你把断掉的这截衣袖缝上，不然你没法儿和家里的弟妹交代。”女人依旧扯住明达的衣襟不松手。
“那就麻烦你了。”明达随着女人迈进她家门槛。
女人打发壮壮去厨房给明达洗水果沏茶，明达红着脸在脱掉了惨不忍睹的外套，女人弓着腰从碎布篮子里捡出一块颜色相近的布料覆盖到衣服上比划了两下。
“小兄弟今晚在这儿吃，你怎么也得让我们娘俩表示一下谢意。晚饭是我提早做好的，没啥讲究菜，你别嫌弃。”壮壮。女人撩起围裙坐在缝纫机前。
明达很想趁母子俩忙碌的时间拔腿就跑，可又怕自己愧对壮壮眼里的期待。
饭菜很快摆好了，女人补好衣服后从柜子里取出了一白瓶酒，壮壮踮着脚尖为明达斟满了一杯。女人随手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她举杯抿了两口酒便开始讲起自己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