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达,妈知道你在北京进修一定很忙,但请你抽空跟阿楚聊聊天,那孩子最近受了点伤。”明达中午躺在床上休息的时候接到母亲发来的短信。
明达便发消息给阿楚问伤情如何,阿楚回复只是小伤并不严重,明达也告诉阿楚自己装广告牌的时候摔断了腿,两个人随后还交换了彼此受伤的照片。
阿楚小臂的伤处上缠着一道纱布,四周皮肤上分布着许多零星的伤口。明达认出纱布的收尾处是母亲的手法,只有母亲会把胶带贴成十字形在纱布末尾加固。
明达听小姑姑说起过母亲年轻的时候最盼望能生出一个女孩,母亲和小姑姑都觉得女儿是小棉袄分外贴心,只可惜明达是个男孩。明达想天生喜欢女儿的母亲此刻一定很心疼阿楚吧,阿楚应该是母亲梦想中最理想的女儿,那种像云朵一般悠然闲适全无半点忸怩之态的姑娘,母亲内心一定很喜欢。
晌午孔由的姐姐照旧拎着保温袋来给两人送饭,明达昨天分明嘱咐过孔由不要麻烦他姐姐了,可孔由依旧坚持。
自打几年前经过樊红杏事件,明达对异性生出一种不健康的排斥感,每每有女人频繁出现在他生活里,他总是本能地嗅出危险。只有阿楚是例外,他在阿楚面前心中从未生出半点戒备感,阿楚在明达心中是云,是月,是雨,她归属于大自然。
午饭是汆白肉、小鸡炖蘑菇,土豆泥,明达和孔由闷头吃饭,孔鲟趴在窗前呆愣愣地看天空中的风筝。
明达发现孔鲟似乎对窗外的世界抱有一种别样的情感,每次吃饭孔鲟只是随意的夹几口糊弄一下,便端着一个木头椅子久久地坐在窗前。天空中的飞鸟,房檐的雁子窝,孩子们放的风筝,每一样细小的事物都能使孔鲟陷入痴迷。
孔鲟亦时常单手拄着下巴入迷地看着明达,仿若明达和窗外的那些风景一般有吸引力,明达喝水、吃饭、擦汗,她都定定的看着,明达觉得孔鲟仿佛生活在另一个星球上的岛屿。
“你姐姐……是不是生了什么病?”明达等孔鲟离开后小心翼翼地问孔由。
“嗯,我姐姐小时候去邻居婶婶家玩,倒霉撞到婶婶上吊自杀的场面,自打那以后我姐精神就受了刺激,每天二十四个小时只有大概十分钟能恢复到正常人的状态,余下的时间都是疯疯傻傻。”孔由低头看着地面。
“好可怜……”明达回想起孔鲟那副小孩子一般的神态不禁感叹。
“我姐虽然精神方面有问题,但是洗衣做饭样样拿手,等将来结婚嫁人照样能是个好主妇。”孔由向明达强调。
“现在的人找到合适的结婚对象很难,即便你姐姐找到合适的人家,你就不担心男方家里欺负你姐姐吗?”明达完全没料到孔家竟然想让精神不健全的女儿出嫁。
“师傅,我不这样想,我觉得宁可娶我姐这种不谙世事的女人,也绝不娶像樊红杏那样狮子大开口的女人。”孔由讲出了他的想法。
“你知道樊红杏和我的事?”明达疑惑地问孔由。
“糖果铺的老板娘跟我讲过。”孔由愣怔片刻回答。
“樊红杏的事当年对我的打击确实很大,那时我觉得她是个贪婪的女人,我认为她是处心积虑地下好圈套等我上钩,我认为她是在哄骗我背负樊家的重担,一生出卖劳动力做一头被生活槌骨沥髓的老黄牛。”明达回忆起旧事忍不住感慨。
“难道不是吗,师傅?樊红杏确确实实就是那种吸血鬼一样的坏女人啊!”孔由不解地望向明达。
“我一开始也是这样想的,后来我母亲问我,樊红杏提出的这些条件有哪个是为了她自己?我想了一下,樊红杏提出的所有条件中只有金饰这一条是为了她自己,我认为这一条并不为过,余下所有条件大多是为父母,为两个弟弟。”明达耐心地向孔由解释。
“可是她凭什么要求你为他弟弟做这些呢?她两个弟弟也是活生生的大老爷们儿啊,他们自己没有胳膊没有腿吗?他们不会自己打工赚钱买车买房娶攒礼金娶媳妇吗?凭什么来要求你?”孔由情绪激动地替明达鸣不平。
“我也无数次的自问樊红杏为什么如此对待我,可我母亲和我说不能从表面看问题,我母亲说樊红杏之所以如此,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镇上重男轻女的观念,樊红杏自小受的教育就是男孩是家中的宝贝,女孩很轻贱应该为弟弟而活……所以樊红杏自身也是重男轻女的牺牲品。”明达将母亲的话转述给孔由。
“我不大明白,师傅。”孔由挠挠头。
“你个笨蛋。“孔鲟不知道什么时候返回来了,她狠狠敲了孔由一记暴栗,随后又道,”我明白了,你母亲的意思是樊红杏自己是牺牲品,她的家庭压榨她,她压榨你,你和樊家行成了一个恶性循环……如果在这个循环中抽离樊红杏,那么循环就衍变成樊家压榨你,樊红杏只是一个传播压榨的‘介质’。”
“孔尤……你姐她……”明达被突然间恢复正常状态的孔鲟吓得一激灵。
“师傅,恭喜你见证了我姐的黄金十分钟,这是她每天二十四小时当中唯一清醒的时间。”孔由笑道。
“你个臭小子在胡说什么?”孔鲟白了弟弟一眼。
“姐,为什么‘戒指’能传播压榨?手镯也能吗?”孔由问。
“笨蛋,此‘介质’非彼‘戒指’,你知道二叔家的四弟以前被骗去干传销吧,他们那种传销组织会让你买产品来入会,这个所谓的产品往往是价格极其低廉的护肤品,保健品之类。你以为他们当真是在贩卖商品吗?不,实际上他们就是单纯想敛财而已,但他们给这种交易找个很好的名目——买卖产品,所谓的产品就是樊红杏,樊红杏就是名目,樊红杏就是介质,可懂?”孔鲟滔滔不绝地变成了另外一人,另外一个每天只存在十分钟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