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萧。云雾随之开合,天地失色,只余一身空灵青衣。
心神一乱,拍节全乱,云华连连出错,只得停了手。
她担心自己辜负了熙先生的期望,不敢看他目光。
“你的气息不足,驾驭长萧还难。不过,来日方长。”熙温笑着鼓励。
“来日方长?”云华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眼中浮现璀璨的喜,“那先生会在这里住很久?”
熙失笑,说:“你天赋好,适合此道。我年少跟着父亲学习此曲,练了足足两色。而你一年,就有成色。”
“还是先生教得好。”云华恭维道。
“你若是……”熙先生话突然止了。
“我若是什么?”云华追问。
他摇摇头,道:“走吧,去热身,习武。”
“先生此前答应我的话还作数吗?”云华几步跟上来。
“我答应了你许多,你问的是哪一个?”
“我若能打来野猪,就再带我出去看看!”云华雀跃道。
以前,熙先生常带着云华出去玩。云华见过县、见过蕲州城,还翻越洧山,去过冀州;穿过溱水,看过靖州。也不知为何,今年北风一起,熙先生再没提过带她出去的事。云华玩心难消。于是,熙先生便提出了猎杀野猪这个苛刻条件。
熙听见云华话中的期盼,担忧一闪而过,笑道:“如果你能。”
云华跟着熙先生学了十年,迷音术已有所成。近日,她又频得熙先生夸奖,正是自满之时。云华擦拳磨掌,准备大干一场。
冬季野猪喜欢向阳的山坡,云华不费劲地就找到了野猪的踪迹。
野猪针毛可怖,獠牙粗长,无人敢靠近。它在溪边和谁。
云华爬到树上,坐在树枝上,掏出木笛,吹奏。
才吹几句,野猪骤然发狂,狂躁地朝她这儿猛冲过来。
云华不敢懈怠,沉心吹奏。
好一会儿,云华气息渐消,野猪却不见力竭,生生顶断了两三棵幼树。云华所在之树,树干摇动,云华平衡不稳,曲子也乱了。
野猪愈发大力,想把树上的人弄下来撕扯干净!
云华心一横,做好和野猪肉搏的准备。
这时,唰唰两声,一把匕首与一支箭同时而来,射入野猪两只眼睛。野猪哀嚎一阵,声渐消,倒在了地上。
“姐姐!”
云矾和琅石一齐跑了出来,琅石手里握着半人高的弓。
“你们怎么跟来了?”云华又是惊又是喜。
“琅石非要找你。”云矾抢先道。
“你乱说!明明你看姐姐上山了,叫我一块跟着——”
琅石话还没说完,头就被云矾敲了一下。云矾道:“我说的对,你说的对?”
琅石瘪嘴,神情委屈,不甘地说:“你对。”
云华噗嗤笑了,道:“好了,你们别争了。帮我去叫先生,把这猪弄回去。咱们三个扛不动。”
云华守在野猪旁边,试探地摸了摸野猪扎手的针毛,见野猪脖颈等处还有锋利的划伤。云华是云矾的小飞刀或暗器。她在周围找了许久,也没找到掉落的暗器。
云华回身,猛地把野猪眼上的匕首和箭拔了下来,溅了一身血,熏得她作呕。
云华到河边洗手,连同匕首和箭都一同洗干净。
这时,熙先生缓步而来。
“先生,野猪!”云华满脸喜悦地站起,指着地上气息全无的野猪。
“你回去换衣,洗洗。我一会儿把猪送下去。你就说是你打的,给村里改善一下伙食。”
“先生不是留着自己吃啊?”云华问。
熙先生:“我……不太喜欢。”
“好吧。”云华不疑有他。
“那先生别忘了我们的约定!”云华笑得眉眼弯弯。
“好。”熙笑应道。
熙避着人,把野猪运到村里。云华娘张罗着找人收拾猪。
冬夜院子里,也没有桌子,凳子也不够。村里人一手拿着碗,盛满了煮好的肉;一手抱着块生猪肉回家。
云华避开人,用树叶包了块鲜美的肉,拿了几根柴和火折子,踩黑上山去了。
山涧草屋点着一盏灯,映亮熙斜坐的身影。冬夜天寒,他穿得还是单薄的青衫。他意台闲闲,手中把玩着棋子,棋盘隐在暗处,黑白棋子映衬雪光。
“先生——”
脚步窸窣时,熙就察觉到了来人。
他手指一弹,白子落下,院中刹那灯火通明。
云华这才看见熙先生在下棋,她顿在原地,局促道:“我是不是——扰了先生的兴致——”
“没有。”熙起身,把舒坦的椅子让给云华,“你过来坐,陪我下盘。”
“我手里——”
“给我,我来。”熙接过云华手里的东西,“谢谢你的心意。”
云华心里一暖,笑。
“是围棋啊。我还以为是平日先生和我下的那个有山有水的棋。围棋我一定会输。”云华没落子,先泄气。
“试试。”
说着,熙挽袖生火,搭炉烤肉。
云华才落了一子,她道:“先生,我下好了。我来。”
“不用。下在哪里了?”熙一边忙活,一边问。
“上一五。”云华道。
“那你觉得我应该落在哪里?”
“我觉得——”
云华已经见过很多次熙做杂事的样子,每次都觉得不真实。吹箫下棋的一双手,骨节修长,盈盈玉光。
云华想,熙先生的家境一定很好,这才能温养出谪仙一般的人。
“觉得什么?”
看着熙先生眼底动人的眼波,云华的思路乱了,结结巴巴道:“落在去、去——”
熙笑笑,弹了一子,说:“我落这儿。继续吧。”
烤肉滋滋冒油,香气四溢。云华没有食欲。
她泄气地坐在棋盘边,找不出一丝破局之法,不由较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