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夹了片烤好的肉,包在洗好的绿叶菜上,递给云华,道:“尝尝。吃饱了,或许就有思路了。”
他的手被冷水浸得通红。
云华就着熙的手,咬了一口。
云华注意力全在棋局上,全没注意到熙不间断地投喂。等她回过神来,半盘烤肉都进了她肚子里。
云华赧然。
熙笑:“棋道不在一时。若解不出,就不解了。精于此道的人,大多不快乐。”
“为什么啊?”云华问。
熙洗了洗手,拿出一副山河图,十四枚大棋,还数不清的小棋。
“先生,这棋我们都玩了十年了。你还没告诉我,它叫什么名。山河棋?”
“对,山河棋。”熙笑笑。
“这棋很好玩啊。为什么会不快乐?”
“他们看得久,想得远,反而看不清身边之事了。哪里快乐得起来?”熙意味深长。
云华诚实地说:“先生,我不懂。这个棋好玩归好玩,但总不会让人一直沉迷其中吧?总归就是个消遣时光的玩物。“
“消遣时光的玩物?”熙笑了起来。
“先生,你笑什么啊?”
熙略略止笑,说:“笑外面那群人愚钝。”
“那先生什么时候再带我出去啊?快过年了,有年集!”
“过几日吧。”熙低头,摆棋,“来,我们演一盘。”
云华偷溜出来很多次了。
砖瓦搭建的房子,不像家里的草屋。风一大,屋顶都会被掀翻。
长街也是石板铺就。沿街两岸,家家户户挂着灯笼,贴着红底的字联——熙先生告诉过云华,那是春联。
骤起的鞭炮声,吓了云华一跳。云华往熙先生身后躲,捂住耳朵。
硝烟纷飞间,书上文字再度有了实感,云华如置仙境。
长街静寂,间或飘下轻柔小雪,不扰云华玩兴。熙手中提灯一盏,云华一家家春联读过去。
熙忽道:“年年都读,读了这么多,你也作一副?”
“嗯……我怕我作的不好……”云华驻步,不好意思。
“你作的不好,只能是我教的不好。”熙温温笑,“只管作吧。”
“嗯……”云华歪头,手按着脸,一副苦恼之色。
云华绞尽脑汁,调动这些年所学。她无意识地眼神放空,雪色朦胧成一片,只有一袭青衣如春光,碧亮和暖。
“山河……山河永固,广宇同春。”
云华自觉这对还不错,笑盈盈地抬头,提高声音道:“山河永固,广宇同春!先生,这句怎么样!”
云华这才发现,熙脸色沉静,望着长街那头。
“这句大气,确实不错。”熙说着,往前了两步,把云华挡在身后。
云华从熙身后探过脑袋,好奇地往前看——迎面两个怪人并步而来。
一个身着金衣,浑身金灿灿的光,令人不敢直视。另一个很多麻花笑辫,衣容古朴,像未开化的野人。但他面容白净,手里一把雅致折扇,自有一股疏懒在里面。
“熙,可算找着你了。我真受够他了。来趟蕲州,和蛮子一个做派。哎?你身后是——从哪里拐的姑娘?”金衣公子道。
野人凉凉道:“入乡随俗。”
野人一插话,金衣公子的注意力从云华身上转走,又攻讦起野人衣容。野人轻飘飘看了云华一眼,云华只觉一阵心悸,不由打了个寒噤。
“我今天还有事。来日再会。”熙先生道。
“你说话声音怎么这样了?今儿撞见了——”
金衣公子急不可耐的话又被野人打断,野人道:“好。再会。”
金衣公子还想说什么,野人却揽着他的胳膊,豪爽道:“走,咱们兄弟两个喝酒去。且别管他。”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云华问:“先生,他们是你的朋友吗?”
“算是吧。对不起,让你撞见外人了。”熙歉疚道。
“先生不必道歉,我想认识更多的人。”
熙怔了一下,喃喃:“我总觉得我不该打扰你的生活……”
云华没听清,问:“先生,您说什么?”
熙回过神来,道:“不要告诉别人,你从哪来。”
“好。”云华点头。
盎村村外迷障围绕,村中严禁外出。
云华猜测,这一切不寻常都是特殊的保护。
秘密,不知情者最安全。
云华聪明。她好奇,却不会追问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