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上扬的语调,拟声词灿灿的也好听。
就是不对他。
许教授放下眼镜,见她快活地奔过来,目光却近了一道慢条斯理的身影。
贺清越微微一笑:“好久不见了,许老师。”
初弦轻怔,圆睁的小鹿眼要问许教授讨一句解释,许教授握住她微凉的手,莞尔:“清越,确实是好久不见了。”
“身体还好吗?”
许教授笑笑:“好得很,你呢,近来怎么样?”
邀他到会客厅的沙发坐着,云里雾里的初弦自发进到茶水间。
许教授眼角睇一下,笑容耐人寻味:“想不到你还认识我的学生。”
贺清越四两拨千斤:“想不到初弦是许教授的学生。”
他是手眼通天的人,哪会不知道这等细枝末节的事,不说给她听,倒真不是有意隐瞒。
最近要洽谈一项有关中国古语的项目,需要相关人才,让人做背调时,这才想起身边就有一个高材生。
“事情我都听说了,但我年纪大了,腿脚不好,你要是信得过我,也信得过初弦,就让她去。这孩子,不会给你掉份儿。”
想起她一眼识破的屏风,贺清越目光深了一重,跟着笑了笑:“许老师推荐的人我自然放心。就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听你这话。”许教授面露意外:“我以为你们关系.....”心道怪不得,虽说认识,却没到相熟的份上。
初弦端着茶托过来,许教授敛了话,转而对贺清越说:“别人都说,来我这研究院,若不喝上一杯初弦亲手泡的茶,那算白来。”
小姑娘面皮薄,经不住天花乱坠的夸,她摇摇头,垂下的眼波潋滟,像一枝含羞带怯的纯白花蕾。
许教授推过一只古朴典雅的天青汝窑茶杯,他尝一口,因着泡茶的人,这平淡无华的茶叶较之从前多了七分香。
“怎么学的茶道?”
初弦在熏熏缭缭的白雾中起眼,她沏茶时抬腕,不佩任何首饰,凝藕似的肤色,依稀可辨手背细细的青色血管。
想起奶奶有一只祖传的祖母绿手镯,倍觉衬她。
“跟在爷爷身边学的。”她如实答,沏好茶,返回来,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
研究院人丁凋零,平日无人上门,便剩许教授和初弦。
许教授不喜欢热闹,工作时拒绝任何人打扰,初弦性子沉稳柔和,加之专业水平过硬,这才留了下来,吃上国家饭。
她看看贺清越,又看看初弦,几十年的看人经验,真让她觉出一点不寻常的端倪来。
若说是别人就罢了,她可舍不得把自己的宝贝学生往外推,但贺清越不一样。
两人之前有过往来,贺清越给她留下了堪称满分的印象。
再加上许教授与贺清越奶奶是经年老友,她对云芳女士这个孙子,很是满意。
倒没想到,这两孩子竟能走一块儿去。
“初弦,是这样,清越手上有一个项目,要跟大概一周左右,你看你愿不愿意?”
话题起的突兀,初弦动作一顿,惑然抬眼:“老师您不去?”
古汉语翻译人丁凋零,初弦是这一届南大唯一的研究生,她的师哥师姐们,要么是跳槽,要么是改行,真正能沉心静气留在这个行内的人实在不多。
许教授搁下茶杯,摇头:“我最近要跟进博物馆,实在抽不开身。”
她是在一种近乎迷茫的心境下去看他,那么不巧,撞上他幽深的瞳,光线曲折,他在暗处,半张脸深邃分明。
如飞蛾扑火,她被无形的焰火撩到,瞬间回神。
“我没问题。”
许教授笑起来:“这事儿就敲定了。清越,我可是把初弦交给你了啊。”
贺清越带点儿慵懒的笑,应了:“您放心。”
三言两语,安排好她未来一周的去处。
贺清越下午要去外地开会,古斯特已经停在老地方。
他起身,怀有歉意,告知自己行程。
许教授和初弦把他送到门口,小姑娘柔质纤纤的一只手,再次推开门。
风铃依旧摇曳作响。
贺清越站她身后,簪子稳不住长发,她摘了重新绾,手指刚伸入发间,许教授让她送客。
风往她脸上吹,顺带盈来清浅的香,后颈一小块皮肤比雪更艳。
她抬着眼帘,小鹿眼纯澈干净,问:“贺先生,需要我送您吗?”
贺清越披上大衣,低眸。
眼神不带商场上司空见惯的审视:“下次见面,可以不喊我贺先生。”
初弦没多想,从善如流地点头:“好的,贺总。”
这样喊总没错。
贺清越脸色三分变,瞧不出她是故意还是天真,末了只化作笑意淡散了。
他拿出手机,递她眼前。
“留个联系方式,到时给你办签证。”
她又折身回去拿手机,长发散在磅礴风里,那么细,却有着无穷无尽的生命力。
这摧枯拉朽的架势,该有一场大雨。
她三两小步到面前,双手端着手机,微微仰着苍白柔软的小脸,似落了霜雪的一抹花枝。
贺清越扫了她的二维码,头像是只乳白色的小猫,名字叫初初。
好友验证通过,初弦扶着玻璃门,手指无意义地描着不成形的字,隐约是个横竖勾,惊觉落笔朝某个方向无可奈何地跑偏,她谨慎地收了手,往玻璃呵了口雾气,迅速朦胧有可能被看穿的秘密。
“走了。”
“嗯嗯。”她笑起来,小梨涡浅浅:“贺总慢走。”
贺清越微信里什么人都有,牛鬼蛇神,奇形怪状,他向来懒打备注。
手指停在她的资料栏上,最终什么都没更改。
临走时回过一眼,她早已闭门回屋,只剩风铃还在缱绻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