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期推开了窗户,夏夜的风迎面吹拂,冲散了狭小房间中闷热的暑气。
虽说也是个田字形的小窗,但比起船舱和安置区屋子里的窗户,还是大了一些,最起码无阻视线,让她一眼就望见了远处冲天而起的引渡塔。
没想到这么偏僻角落里的旅店,竟还有视野这么好的房间,恰好能穿过前方楼栋的缝隙,而且这条缝隙直接延伸至引渡塔,中间几无遮挡。
看来旅店老板娘还算厚道,陈二这个冤大头也不算太冤。
从下到上,她的视线从引渡塔的底部慢慢升至望不清的顶部。一个模糊的轮廓似乎掩藏在淡薄的云层中,看着隐隐约约,但也足以让她想起位于魔都的一栋建筑。她曾到过那里,甚至还在最顶端的旋转餐厅里吃过一顿饭。
想到这里,她摸了摸肚子,不觉有些饿了。轮船上随便吃了一口陈二带的干粮,口感实在无可恭维,权当果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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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期低头的时候,一道流星自下而上滑过夜空,没入了淡薄的云层之中。
引渡塔的顶端也有一家旋转餐厅,过往商旅哪怕再有钱也无法进入,因为它只招待三种人:卯泰权贵、各国高层,还有联盟外使。
既然是权贵,大多是当下执掌实权的人,接近宵禁的时点,早已纷纷乘坐浮艇回到各自辖区。各国高层若是亮明身份,也都是目的性极强的出访,今天显然也没有。故而餐厅里人影寥寥,竟只有一桌客人,连同桌椅一起,在暧昧光影中孤独起舞。
白衬衫黑马甲的侍者解下了陈二身上的飞行器。在那边客人投过来的目光中,陈二微笑着抬抬手招呼。迈开步子的瞬间,整个人的气质摇身一变,仿佛连身上最寻常不过的灰色短袖,都变成了挺拔有型的燕尾礼服。
陈二走到那桌,桌上一男一女两人都没起身,其中差异,陈二心知肚明。一个是因为太过熟稔而不拘小节,一个则是倚仗着联盟的强大而目中无人。这个叫刘进洪的男人,明明只是联盟中一个寻常的司事,却凭借着联盟派驻空港的外使身份,出入全空港最高级的餐厅。一天三顿,顿顿不落。
纵使心中鄙夷,陈二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人除了不懂什么礼节,言谈相处却挑不出什么毛病。在这个世界上,也许只有实打实的背景和实力,才能在体面的场合中,让你放弃一些无意义的较劲,给人以如沐春风的错觉。
“小总理,多日不见,日理万机呀。”
刘进洪举起酒杯,对着陈二微微倾斜杯口,然后一饮而尽,全然没有喝红酒时的优雅做派。
然而陈二偏偏喜欢这点。
陈二在侍者拉开的皮椅上坐下,对面的左岚已经亲自帮他倒好一杯红酒。他接过,在刘进洪空杯上轻轻一磕,也一饮而尽。刚放下杯子,另一名侍者端着一口方形木盘走来,轻轻放到他面前的桌上。
盘中,是他最喜欢的牛排,边上点缀着翠绿的烤西蓝花,和种类多样的坚果。
每一样,都是耗费无数进口而来的物资。
陈二笑看一眼左岚,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左岚莞尔一笑:“我看你是在山沟沟里待傻了,浮艇往返不过两个小时,再说还有电报呢。”
说着话,眼睛却直愣愣盯着刘进洪。
刘进洪没像其他人一样寻机离桌,而是直接投降式的举起手,一副认栽的表情。
“好好,我走,我走行了不?”他说着拍了拍陈二的肩头,诉苦道,“你不知道,左大小姐赶了我一晚上了。要不是刘某人脸皮厚啊,恐怕都等不到小总理你来。”
左岚嗔笑着起身相送:“别听司事瞎说,明明是好心来告诉我吴特使的喜好的,非得给自己抹黑。”
刘进洪大咧咧挥手一笑,走向早已捧着飞行器守在一旁的侍者,边走边道:“你们聊,我回去睡大觉咯。”
餐厅的另一侧,有一个外突挑空的平台,巨大的玻璃窗缓缓移动,露出一个两米宽的大口子,踏出一步,就是引渡塔下方的万丈高空。
等到刘进洪的身影跳出平台,左岚才坐回到座位上,问道:“找到了?”
陈二点点头,却没有顺着话题说开,而是用手中的牛排刀指了指平台的方向:“还想带你回联盟呢?穷追猛打这么紧,看来是任期快结束了了吧?”
左岚“嘁”了一声:“别闹,真是特意来送吴山的资料的。”
陈二伸手:“资料呢?我看看。”
左岚秀美的面容上表情瞬间凝滞:“……他口述的,吴山的个人喜好什么的,哪能有文字资料?”
“那你没记笔记?”
“你知道我记性好得很。”
陈二高高抬起眉头,一副“你说是就是吧”的模样,换来左岚在桌底下的一脚。他痛苦的皱起脸,然而对方显然不信轻轻一踩能把一个铜皮铁骨怎么着。
陈二只好迅速收敛起表情,说道:“有纸笔没?先说个正事。我们现在住的旅店里,刚入住了两个未成年的孩子,可能是兄妹,应该是从学校偷跑出来的。你派人去把他们带出来,送回学校去。对了,记得不用牵连店家,毕竟我们还要暂时在那落脚。”
左岚接过他递来的纸片,扫了眼上面的地址,挥手招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依言交代了几句。
男人离开后,她才说道:“这种举报最近几天已经发生很多起了,估计都是冲着帝山祭祖来的吧。”
“是啊,仙途飘渺,可毕竟风光,别说还没进化的孩子,就连毫无修行可能的进化者,都会羡慕进入仙门的人。”
左岚点着头:“五年一次,错过这次,可能就是一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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饿了才一会儿,肚子就不受控制地开始叫唤。
柳期跳下凳子,拉开门走了出去。刚走下楼梯,便听到前台方向传来人声。
“真是,气死老娘了,早知道就翻五倍,十倍!看那家伙掏兜的干脆劲儿,兜里粮票绝对少不了!呜呜……老娘活了这把岁数,怎么胆子还这么小。还是怪他,明明有钱还要穿那么寒酸……”
原来是在说陈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