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是空落落的心绪多,还是不明所以的怅然更多。她想,二月怎么还不来,这个冬日又怎会这般寒。
再不开春,都要冻死人了。
她们院里用的碳不好,用着总有些闷气,或许正是这原因,沈执荑这个晚上做了梦。
与白日里的沉闷不同,梦里不是县公府,而是许多年前的一个白日。
她撑着破旧的伞,从沈家族学里匆匆赶回,却在脚下踉跄将要摔倒时被人扶住。
她仰头看到的是清隽的少年人,那人很快松手,与她隔开三尺远。
他笑:“雪天路滑,沈娘子注意脚下。”
她故意偷偷伸手捏那人藏在衣袖下的手,看到对方泛红的耳朵,调笑道:“这么冷的天,陈表哥耳朵怎的红了?”
那人无奈却又温柔地笑了一声,还从自己的书箧中扒拉出几本用纸包好的东西。
陈习彧嘱咐道:“你说不想学簪花小楷,这是别的帖子,你瞧瞧,看你可满意。”
沈执荑握紧手里的帖子,全然没想到对方会把自己的随口一说放在心上,有些不知所措。
就连她亲娘都没有对她这般好过。
“陈习彧,多谢。”
……
她从梦中惊醒,发现窗外还未天明。
这些年陈习彧从不肯入她的梦,或许是知道她最是害怕鬼神之说,又或许是恨她嫁与他人。
“你倒是睡得香,梦里都在笑。”一道清冽的男声入耳,沈执荑这才抬眼看清站在她床前的李存。
李存没有点灯,他的半张脸被黑暗吞没,沈执荑看不清他的神情,只知道他大概是不高兴的。
不过成婚这许多年,他也没有高兴过几时。
“睡的沉,不知世子前来,还望您多见谅。”沈执荑自认自己这句话说的没有错漏,可李存却猛地上前掐住她的脖子,也不知道是哪句话踩了他的痛处。
李存虽是儒生,但毕竟是个男人,他真动起手来,沈执荑一个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人自然挣扎不了。
他红着眼,语气里满是愤恨:“你怎么能活得好,我都活得这般痛苦,你这个杀人凶手怎么可以过得好!”
沈执荑不是第一次面对李存突如其来的怒火。起初还会委屈难过,日子久了,她就想得开了,也不再放在心上。
李存哪里过的不好?沈执荑觉得,就李存这样儿女双全,妾室们各个貌美如花的日子,怎么都不能算的上过得不好吧。
沈执荑没有反抗,因为她确信李存不会杀她,毕竟杀妻这种罪,李家这种门楣万万不能沾染。
果然,李存理智渐渐回归,便也松了手。
“咳咳……”沈执荑立时用力喘了几口气,被李存掐住喉咙太久,她此时脸都不由得涨红起来。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怕死。”李存看着沈执荑这样求生的动作,忍不住开口嘲讽。
可当他的目光移到沈执荑那张此时生动起来的面孔时,心中的怒火却莫名被压了下去。
沈执荑生得很美,所以当年纵然她出身卑微,却也惹得整个扬州城的少年郎侧目。
刚成亲时的沈执荑和现在是不一样的。她那时虽也清冷,但却独有几分韵味。
那一两年,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故意折磨她、报复她,还是心底也有几分喜欢的。
而现在的沈执荑,行将就木,像是下一秒就会死去。
李存看到又鲜活起来的沈执荑,语气都柔了几分:“你可还好。”
沈执荑没答,只是点头示意自己没事。
可她没想到李存居然会伸手解自己衣带,两人这都快一两年没有同房了,沈执荑怎么也想不到他怎么突然会有这种心思。
可她不想,至少在梦到那个少年的今夜不想。
沈执荑拍掉李存急切的手:“世子,我今日身子不适,恐怕不能侍候您。”
静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就在沈执荑等待对方发怒的时候,却听到李存咬牙切齿道:“既是如此,那本世子可就走了。”
李存不信沈执荑会真赶他走,无非就是气他刚才的行为罢了。
沈执荑:“更深雪重,世子路上小心。”
她说完这话,李存大怒:“沈执荑,你别后悔。”随即,推门大步流星而去。
在外房守夜的夏橘被惊动,忙进来询问:“夫人,你这怎么没留住世子啊?”
沈执荑没注意夏橘的话,只是很小声地喃喃:“我从不后悔。”
夏橘没听清忙追问:“夫人,您说什么?”
沈执荑这才注意到夏橘,夏橘、春婵都是老夫人的人,都不知道她与李存过去的恩怨。
说到底,她在这偌大的县公府如今已是孤身一人。
她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她问:“什么时辰?”
夏橘不明所以:“已经子时了。”
沈执荑不再多话躺回床上。
世子夫人又熬过去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