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从停云山庄的后院出发,有一条密道直通山中,薛衡在鹤鸣山腹内辟了剑庐,是薛家铸剑所在,宝剑从剑胚到成型都在这剑庐中,薛氏一家离开隆定后改以斫琴为生,山中剑庐也鲜有人至,炼炉中惟余冷炭,风箱上尽是尘土。
夜半时分,溶洞剑庐中却有奇怪声响似从岩石中传来。
炼炉顶头的岩壁上,挂着一副“金钩图”,上面画着七七四十九把宝剑,形态各异,造型古朴有之、华丽有之,各具特色,此时有隐隐蓝光从挂图四周逸出,那声音也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薛衡眉头紧蹙,把手掌贴在金钩图右下角一支写着“开山”的长剑上,只听巨石声隆隆,图侧的岩壁缓缓打开,露出后面的溶洞来。
溶洞中另有天地,不知从哪里来的一支暗流到了此处,汇集成一个九尺见方的深潭,潭中央有一圆形的石台,桑龄闭目坐在石台上,一支长剑在她前方虚空中倒悬着,她通身散发出幽蓝色的光,溶洞中本就寒凉,此时在这满目的蓝色中更显得寒意沁骨。
薛衡看着石台上的桑龄,知道女儿此时无法分心,便静静站在洞口,面有忧色地观望。
他仔细分辨那剑上发出的嗡鸣声,桑龄手中的正是“念意”,正有汩汩内力在向剑身倾注。
突然,剑身蓝芒变化,锋刃中渐渐逼出红色来,那嗡鸣之声也陡然变异,有尖锐的剑啸声传出,桑龄的额上沁出了豆大汗珠,面色痛苦,似是十分吃力。
薛衡不再犹豫,飞身上了石台,落在桑龄身后,右手挥出,一掌拍在桑龄肩头。
桑龄身型一动,面前的剑似是也受了力,抵受不住,跌落入水中。
“爹爹,你回来啦!”桑龄睁开眼。
“尚未到朔望之期,怎么这么着急注灵?”薛衡面色冷峻。
“是出了些意外。”桑龄知道瞒不住父亲,老老实实说道。
薛衡目光投向前方,那剑落入水中,竟然没有沉底,而是浮在水面上,此时随着暗流上下浮动,像一片没有生气的落叶。
薛衡上前两步,弯下身子拾起长剑,将两指搭在剑身,似是大夫给人把脉一般,半晌睁开眼,眸色中忧怒交加。
“怎么血气如此汹涌?不是还在试剑么?”
“父亲莫生气,事从权宜……”
桑龄把停云山庄念意失控的经过说了,省略了在朗穷寨中自己以血注灵的那次。
“……大略就是这样,梁漱为了救女儿,让念意沾了他的血。是女儿大意了,忘了父亲叮嘱,把剑留在他手上,才让剑失了控。现在是有些麻烦,无非多耗些时间去除血气,总能完成的。”桑龄一手抓着薛衡胳膊,宽言道。
薛衡看着桑龄,目光中有复杂神色。
“没有这么简单,此剑尚未完成试炼便先沾了注灵师以外人的血,剑意过早激发,将来执剑者很难掌控——”
薛衡似是想到什么,又说道:“这把剑为父先带回去重新洗炼,待血质去除干净,你再重新注灵吧。”
桑龄愣了愣方才点头,突然又道:“那爹爹,能不能快些,等到下个朔日,需要完成此剑交给他。”
薛衡皱眉,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转而看到她包扎着的左手,忍不住道:“庾岭的伤还没有好全么?”
桑龄不由得低头看手,结结巴巴道:“是、这些日子没有忌口,伤口恢复得慢了,怪我贪嘴……”
薛衡并不戳破:“你这个糊涂丫头!本就是为剑去除血气,你还带着渗血的伤口注灵,岂不是事倍功半?”
桑龄懊丧:“是,女儿也是着急,以为这点伤口不要紧的……”
薛衡看着女儿,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没有你娘在,这些事也没人提醒你,我的话你也是听一半忘一半,真不知道当年让你入门是对是错,若是她看见你……”
桑龄听见父亲又旧话重提,急忙起身,挽着薛衡胳膊把他往洞外请:“走吧爹爹,我困了,咱们先回去休息吧……你走了这么久,都去哪了?”
“你还敢问我,你不打一声招呼跟着陆莛钟去了隆定,还是为父对你太过纵容,行事如此任性妄为!”
“那莛钟哥哥不是都给您写信了么?所以您到底去哪了啊?”
桑龄一贯以胡搅蛮缠转移话题,这次,薛衡却没有继续追究,难得地闭了嘴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