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昭拿起桌上的奏章，扔到齐舆面前，齐舆躬身捡起，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
“你知道朕打定主意要对西南用兵，这个时候居然能让这样的东西送到朕的案头来！”梁昭陡然提高声音。
齐舆眉头紧锁，这是一份对揆州兵曹掾邓谧的举告，应当是秦御史方才呈到御前的。
“邓谧说什么？”梁昭看向齐舆手中的奏本，压抑着怒气问道。
“回陛下，军报里说，西南防线近来有异动，有人跨境进入朗穷一带活动。”
军报中只有寥寥几句，但背后的意思却十分明显：普通百姓没有能力也不会贸然进入崇山峻岭、战乱频发的西南边境，除非是巡防的兵士，然而又说“异动”，所指是谁自然分明。
“我当他能安分多久，这么快就把尾巴露出来了。”梁昭冷笑。
“崇安王心计深沉善于伪装，陛下不得不防。他去西南，想必是去查探爨氏情况。”齐舆手心腻腻的都是汗。
梁昭看着墙上挂着的舆图：“唐弈这些年和爨庆暗度陈仓，从中渔利，恐怕也是赚的盆满钵满，这都是拿我大镛的军饷换的，若不是他们搅浑水正中了朕的下怀，他唐弈几个脑袋都是不够的。”
他转过身：“不要拿朕当傻子，以为山高皇帝远。”
“全在陛下筹谋中。”齐舆直冒冷汗，唯恐梁昭误以为他得过唐弈什么好处。
“说到底，是白蛮被他们逼得急了，才铤而走险，反倒引起了梁漱注意。你好好警醒他一番，武统西南，势在必得，不要让梁漱坏了朕的大事！”
“臣明白。如今这举告当如何处理？”齐舆拿着奏章担忧地问，揆州兵曹知晓朝廷对西南的意图，不能废掉，可秦章是个耿直的，定是就处置邓谧一事与皇帝起了争执。
“朕已经处置了，”梁昭阴沉着脸，“你现在当好好考虑如何让揆州府将功补过。”
“是。”齐舆一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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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安王在府中半个多月不曾踏出院门一步，谢绝了唐州牧的面见请求，对外只说感染了风寒，需静养一段时日。
梁漱不能赴隆定丁忧，他的嫡母是齐皇后，甚至连公开为母亲上一炷香的立场都没有，那日从樵风禅院回来后，他就大病一场，高烧数日才退。
简清羊成了这段时间唯一能进王府的外人。简清羊看着徒儿病中颓废，只是叹气。
日子一天天过去，看着梁漱精神渐渐恢复，辞戈和阵云总算松了口气，这十余天二人几乎是轮流守在梁漱卧房外，不敢丝毫懈怠。
“薛姑娘真的不再来了么？”阵云望天，眉头成了八字。
辞戈没有接话，如他所料，桑龄走后不久，梁漱终于从昏迷中醒来，开口就喊桑龄。
“主子，薛姑娘不在这。”
梁漱面色如纸，神色怅然：“她……没来过？”
他病得昏昏沉沉地时候，恍惚间见到过一缕单薄的身影，握住他烧得滚烫的手，似困在沙漠即将渴死的人遇到了一泓清泉。他后来昏睡时，面前全是那熟悉的身影，分不清是梦是真。
辞戈咬了咬牙，一口气道：“您高烧不退时，薛姑娘来过，看了您胳膊上的伤，又去府里找了药，不眠不休地守在这里，一直等到您好转才走。”
梁漱怔忡：“什么时候走的？”
“刚走不久。”辞戈住了口，桑龄临走说那番话时口吻陌生，像换了个人，他能预料若是原话转告，对王爷眼下的状况不会有什么好处。
辞戈猜主子还会继续问他些什么，谁知道梁漱听到辞戈的答案后，只是略微点了点头，再度阖上眼。自此十几天过去，梁漱总共没说超过十句话。
阵云叹了口气：“唉，也不知道主子什么时候才能完全恢复——”
辞戈看着他那样子，也跟着叹了口气，正要说话，身后房门“吱呀”打开。
梁漱一身素色，面上带着病后的憔悴。
“你们两个进来。”
二人随即进了梁漱卧房，辞戈反手合上了门。
“这几日我卧病在床，除了师父，还有谁来过？”梁漱靠坐在榻上和二人说话，唇上血色淡薄。
“回主子，唐弈来过一回，说是听说您病了想探望，属下告知您精神不好，无法见客，他走时还让转告一声请您节哀。”辞戈道。
梁漱薄唇紧抿，半晌没有说话。
“他应当已经发现账簿失窃，是来探听虚实的。”阵云分析道。
“唐弈不笨，最近发生在他身上的几桩事情，应当已对本王起了疑心。”梁漱嗓音低沉，带着浓重的鼻音。
“唐弈勾结外族，这是诛九族的罪过，朝廷定不会轻饶，这账簿是否直接交到御前，让皇帝处置他？”辞戈试探着问道。
梁漱纤长的手指在案上轻敲，道：“前几日秦章收到了一份对揆州兵曹掾邓谧的匿名举告，有人状告邓谧玩忽职守，武器图纸保管不当流失民间，又告他欺霸乡里，侵占百姓田产。”
阵云一副了然神色，辞戈便明白，这是梁漱安排的举告。
“秦章是祖父的学生，为人正直，他只要稍加核实，就会知道这举告的虚实，定会将这份举告面呈皇上。有了武器图纸的线索，军械流失并不难查，想必秦章定会一并禀报。”
“如今陛下对邓谧的处置已经下来：命他将侵占田产归还，罚半年俸禄，静思己过。”
梁漱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着面前二人。
“军械流失和侵占田产这两项罪名，前者更为严重，陛下却避重就轻，只处置了后者……”辞戈沉吟。
“所以说，揆州勾结乌蛮，倒卖军械粮草，齐太尉并非一无所知，他敢纵容唐弈如此，亦是得了皇帝的默认。”梁漱语气森然。
“朝廷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阵云愤愤地道。
“唐弈得了免死金牌，岂不是下一步就要报复王爷？他若与王爷真撕破了脸，九衢宫会站在哪一边实在难说。”辞戈忧心忡忡。
“先解决眼前，要在唐弈图穷匕见之前，先下手为强。”梁漱眼神凌厉，轻吐出这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