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会场安静了下来。
池素抬头望向舞台,已经到司仪致辞新娘入场的环节。
礼堂里缓缓流淌着应景的钢琴曲。
池素看向一身白纱的谢蔚。--她模样本就娇艳,画着精致的新娘妆,因为已有三个月身孕,周身笼罩着富态又岁月静好的光彩。
……
正想到出神,一只手轻轻拍她肩膀。
池素被吓了一跳,差点原地跳起来。
一张模样干净的年轻男人的脸在她面前探出来,她脑子里电光石火间隐约有点记忆,却怎么也想不起是谁。
那张脸的主人似乎不满意池素的怔忡,摆摆手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你真不记得我了?女人果然都个顶个的没良心!”他说话不着调,全然不顾他口中没良心的人此刻大脑当机,那语气就好像三日未见的老朋友再见时打招呼,稀松平常还带着点熟稔。
池素咬着唇沉思,见他油腔滑调,也懒得客气。轻轻挑一下眉:“您哪位?”
来人眨了眨眼,确信池素是真不记得他这号人物,有些气馁地叹气。
“唉……是我呀,杜延。”
“杜延?”
“是啊,三中高一(二)班的杜延。”
“……”池素若有所思,模糊记忆呼之欲出,却总差了一口气。
“小墨镜。”他伸出两只手拇指食指抡圆在自己眼前绘声绘色地比划,“我们还做了小半年的同桌呢!”
“嗷!”池素脑中记忆串成线,总算记起这位阔别多年的“同桌”是何方神圣。
他原是她高一班上的同学,彼时恰好分到一个组,一组四个人前后轮换着坐,有过一小段的同桌之谊。
后来,没等到文理分班他就转班到隔壁高一(四)班,那之后除了上下课在走廊里遇见过几次,再没有别的交情。
“是你啊,好久不见,都认不出来了……”池素笑。心里忍不住打趣,她是真不记得这人模样了,零星记忆里只有这人顶着一副二手店淘来半旧黑墨镜招摇过市的样子。
原本生活再无交集的两个人,居然在这遥远异乡重逢。
池素再次感叹世界之小,缘分奇妙。
“嗨,谁还没有点浓墨重彩的光辉往事啊……”杜延仿佛看穿池素肚皮里那点小心思,笑得有点不好意思,摆摆手像是要翻过一个并不好笑的冷笑话。
“哦……”池素促狭地眨眨眼。
这位仁兄当年的事迹也是很出彩。
高一入学后的小半年里,课间课后,他总戴着一副招摇的圆框墨镜在走廊里瞎溜达。
除了上课和体育课之外的时间,这副墨镜形影不离地高高挂在他的鼻梁上。
班主任叫他去沟通交流了几次,这小子鬼扯自己天生眼睛有病,生来畏光。
有理有据的说辞愣是让人没法开涮,加上他成绩不错没有别的大问题。三两次之后,班主任也就失去耐心随他去了。
这事在当时班里轰动一时,大家便给他起了个诨号“小墨镜”。
他自个儿倒也很是乐在其中。
后来,池素从同学们三言两语的八卦里听了些始末片段。
这墨镜装扮原来是致敬《这个杀手不太冷》男主里昂,只为博他心心念念的女同学一笑。
女同学痴迷上天入地的柔情杀手,他就有样学样扮起了cosplay。
后来,索性为了那个女生从尖子班转去了隔壁班。
池素恍然大悟,那彼时痴迷墨镜杀手的故事中的女同学此刻正站在台上履行人生最隆重的新婚仪式。
“你那时喜欢的女生……原来是谢蔚?!” 池素再次感叹世界之小缘分奇妙。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真论起来,我跟她认识的时间可比你俩久太多了。”杜延装腔作势地长叹口气,望向台上动情处垂泪的新娘。
“可认识久有什么用?有句话说得好,竹马不敌天降。”杜延斜倚在椅背上,语气里透着些浮夸的难过,神情却没有太真切的落寞之色。
池素笑,希望他是真的已经抽身离局放下心结,否则,这席间的失意客又多一人,白瞎了这满堂喜宴喧天的好气氛。
婚礼仪式总是过于繁复冗长,她只觉得台上的谢蔚脸上也有了掩饰不住的疲倦。
往常池素鲜少参加婚礼,至多微信转账随了份子钱作罢。
这次却有不同,到底是相识多年的老同学,高中时最亲密无间的好闺蜜,她从公司请了假紧赶慢赶这才赶上了谢蔚的婚礼开场。
这一整日马不停蹄的奔波,好一顿折腾,她还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
好歹熬到新人礼成,酒菜上桌,她早已经饿了个半死。
池素就近找一桌人没满的客桌坐下,对着同桌的七大姑八大姨友善一笑,默不作声地动筷夹菜。
赶紧吃完下桌。
这时候她也顾不上客套虚礼了。
这满桌扎堆的宾客她谁也不认识,真要你来我去寒暄半天那才真是要命。
身旁尾随着刚刚认亲的亲“同桌”。池素埋头扒饭,懒得搭理他。
这老兄倒是自来熟,热情招待同桌的七大姑八大姨开动。
他本就是清清爽爽的年轻人,天然让长辈觉着亲切。一口一个阿姨叔伯叫得热络,席间气氛很快就被炒热起来。
池素听着他不着调的一口一个“我们蔚蔚”,这苦命竹马俨然扮演起婚宴半个主人。
啧。池素性子不活络,从不擅长和陌生长辈打交道。
此刻杜延满面红光,在她不擅长的领域混得风生水起,倒也真叫她心生佩服。
就在池素大口咬下半块红烧肉还来不及嚼碎时,一抹明黄轻飘飘降落在她身侧空椅子上。
她脑子里转了几圈,鸵鸟似地把头埋得更低。
身旁的人却不是个省事的。
“素素姐,可算找着你了!”刘苑清清亮亮的声音响在她耳朵边。
听的人可不觉得半点不亲切悦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