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制压抑,只在无人之处,她才敢这样问出口。
这个‘他’,闫可帆明白所指。
“微臣……”
他想起那日的围剿之战。
奴桑北汗浑身是血精疲力竭,眼见自己已是笼中困兽无法突围,突然大笑多声,便举起了刀锋,堂堂北汗自有傲骨铮铮,绝无可能被晋国活捉!
千钧之际,他眼疾手快,冲上去将那柄刀撑开。
至此,将其活擒。
“为什么?”
她清凌凌的声音再度传来,他只觉有些冷,不光是暴雨下寒风刺骨的冷,还有她眼中的那股霜寒凝冷。
他喉结略动,“圣上有令,能生擒北汗者,赏千金,可封王。”
“若是别人急功近利,我信……”她吞咽雨水,脸上神色复杂,浅浅闷了声,“你不该是这样的人。”
“公主又如何知我为人?”
解忧很想笑,但又无法笑出来,“也许从一开始,我看错了你,一个想与战神司马鹤比肩的人,竟不过如此。”
雨中的他身子颤动,她竟然还记得他说过的那些话,他低首悲声,“蒙公主错看,微臣心中有愧。”
雨水的冲刷下,她面色有些白,嗤然之后,收起了那些不该有的情绪。
“站得越高,越惹人嫉妒,哪怕是蝼蚁,也要来踩两脚。”她眨了眨眼睛,佛去睫毛下的水珠,“这大将军王的头冠,恐怕不容易带。”
“微臣连累了公主。”他自责有愧,“回朝后,会向圣上请罪。”
“你打算怎么说?”解忧看着他。
他突然抬起眼,望着她,有悲酸之感,“公主,您也不似以前了。”
“闫将军,难道你以前很了解我?”
“公主是君,知君性情喜恶,是为臣的基本要事。”他苦道,“但如今,微臣看不透,公主若恨极微臣,又为何屡次相救,甚至不惜……”
“恨你?我恨你什么?”截断他后面的话,她苍弱的面庞,静得像冬天里的冰,悲凉道,“战场上的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身为将军,有将军的职责,赏千金,封王拜将,如此高的荣誉,谁能忍得住不去邀功。”
她忽又嘲,“我有什么资格恨你,闫将军,我不恨你。”
闫可帆不知该如何揣摩她的神情。
她……真的不恨么?
她那股压抑至极的气焰,在冷风大雨里浇的奄奄一息,她不是不恨,而是不能,身为晋国公主,享受着晋国万民的供奉,顶着这层身份,她该为晋国的胜利喝彩,而不是为敌军首领默哀。
作为公主,她的一言一行,会决定她往后的路,若知好歹识大体明是非,依然可以是公主,朝廷不会缺她衣食,但若乱说诋毁……任何人都怕是要把她归为叛国通邦吃里扒外的无知妇人。
她一个女子,怎么敢恨敢怪呢。
年初之时,她敬他的那两杯酒,已经向所有人表明了她归国的态度!
默久无言,闫可帆转过身,继续往前开路,遇到一处半高的岩石,他便道,“这雨太大,公主且在此处避雨,微臣去找其他人。”
他很快不见了影子。
解忧入了岩石下,有些累,便靠着岩壁,浅浅的闭上了眼睛。
等她再醒,雨小了很多,深林上空,天已经全黑了,不知到底是晚上,还是白天阴云蔽日,她脑袋昏沉,也有些料不准了,他还没有回来,四周虫鸣,幽幽深林,令她有压迫感。
忽有惊雷,她惧诧了一下。
这个从小的毛病,她还是克服不了,雷声过后,旁边突有异常,灌丛拨动,她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由得握紧手中匕首,那响动窸窸窣窣,还有些怖声怪叫。
不知是深山猛兽,还是别的……
闫可帆回来时,没有见到她人,岩石边的草堆杂乱无比,有踩踏过的痕迹,再一路看去,像是有什么被野兽拖拽过,血痕斑斑。
心中一跳,他猝然慌急,深山难免有猛兽,他不该丢下她那么久的!
他面朝着各处大喊,急厉了声,“公主!公主!”正要寻着痕迹往深处寻,树上忽然传来几不可闻的回应。
“我在这里。”
她的声音平平淡淡,也不慌,仿佛是见他太急,才不得不出个声。
他抬头看去,只见她坐在树枝上,双手环抱着树干,深林的树本就高耸入天,也不知她怎么爬上去的。
久久的,她没有再说话。
他不放心,便展身上树梢,立稳,忙问道,“公主可还好?”
解忧摇头,示意无恙,道,“刚刚有两只野彘在打架,一只强壮,一只瘦小,我便在心里打赌,赌那只瘦小的赢。”
“那……结果呢?”他不禁问。
“有些动物,天生强壮,有些动物,天生羸弱。”她露出怜悯的神色,“那瞬间我在想,那只瘦小的,要是能打得过就好了,弱小,便一定要被吃么?大千世界,竟容不下这一类的存在么?”
“弱肉强食,动物野性如此。”闫可帆大概也明白了最终的结果。
她酸笑,“人也是一样。”
他能理解她对弱者的同情,但有些事向来如此,他无法多说什么。
树上不遮雨,他便问,“野彘已离开,公主为何还不下去?”
解忧顿了顿,看了眼底下,她爬树还是挺在行的,若不快点,那两只野彘便会争对她这个更弱的人,解忧道了声,“我不是害怕野彘,也不是下不去,只是,没力气了。”
看着她微颤的身子,闫可帆霍然明白,她为什么一直待在上面,哪怕眼下她上下不得,需要帮助,也要找个合适的理由证明她不弱。
不知为何,他忽轻轻浅浅笑了下。
但这抹笑在解忧看来不怎友好。
方才她还对他没什么客气的脸色,如今有求于人,又不能太表露的感觉令她不爽,解忧便冷冷道,“闫将军,我因你落到如此境地,你却嘲笑我,难怪苏子总说你表里不一。”
提及别人,他脸色促然收住。
她昨夜调船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