菅原本想拒绝的,可身体下意识地动了起来。直到冰冰甜甜的西瓜下肚,出走的灵魂被味觉上甜的刺激扯回,他才半知半觉地开口对她说了一声“谢谢”。
对啊,他那时想,如果能像她那样就好了。
而她正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那个……不知道该不该说,但你刚才用了我的水果叉。不是,你没注意到吗?我还特意把那把没用过的放在离你近的那边…”
“……”
菅原呆滞地眨了眨眼,头顶伫立的灰色呆毛猛地颤动了一下。
“对、对不起……啊啊啊啊啊!!!!真的非常对不起———!”
“别要!别要!好啦——”
她被叫得一激灵,西瓜碗险些掉在地上,被她用猴子一样的动作给接住了。紧接着她手忙脚乱地制止了他的叫喊:太不像话!太多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了!
走廊上经过的学生,看见在垃圾桶旁拉扯的二人多数都会露出迷惑的表情,再就是感到滑稽。不过熟悉他们的同学都清楚,这两人平时单是分开就幽默的很,撞在一起就成了双倍幽默,无论是无意还是刻意为之,初衷都是让对方开心罢了。
而他们自己似乎不明白这个道理。为了排解对方的情绪而绞尽脑汁,不能算作一种本能,而是已经养成的一种习惯。
“其实那个就是、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这两天有点感冒的说…你们最近有很重要的比赛吧?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生病了,这才是最要紧的…”
“啊,这倒没关系……我们排球部的身体素质,都还——挺ok的!”
“那就好那就好,本来因为愧疚还打算放学请你去吃烤橙子的,看来现在不用啦!——话说回来,平时这个点不都有社团训练吗?”
“……该不会是因为今天被虎鲨老师找上了,腿被吓软去不了了吧?!”
对了,社团活动。
这样提起,菅原一下子想起了这件对于自己顶要紧的事。看时间,其他人应该早早到训练馆开始练习了,西谷还有东峰他们说不定正等着自己帮忙传球,日向与影山一定已经开始上蹿下跳地互相较劲了。
经她刚才这样一闹,浮躁到陷入尴尬境地的内心反而安定下来,只一心想着接下来的一分钟、一小时打算去做的事情,时间紧迫,但却感觉轻松许多。也许这是她在以自己的方式提醒,因为他曾信誓旦旦地在她面前说过,“排球是能带来快乐的运动,所以无论如何也要一直坚持下去”。
“怎么会腿软,我的内心可是很强大的!”
菅原正准备露出一个元气满满的笑容以示无恙,她却笑嘻嘻地,先一步露出一直藏在背后的右手,手上提着一袋子东西——是他挂在课桌旁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他训练时会换上的运动服与擦汗的毛巾。
“想着喝茶时间差不多该结束了,所以顺手帮你拎出来——快去训练吧,小白鹅同学!不管未来准备作什么打算,今天的社团活动毕竟没有请假呢。”
她不是那种热衷于运动的人,但对有关排球社团的事情总是格外上心。
过去她不知道排球比赛的规则,连主攻手和二传手的差别都分不清。关于排球的唯一记忆是初中毕业时的体育考试,她的颠球十个有八个都落在了脸上。但她唯独爱看菅原打球,爱看乌野的球员们在赛场上战斗。虽然嘴上在说“运动服是顺手拿的”,其实也是想以这样的方式推着他往前走,不要被他人的言论左右了心绪。
“帅爆了,同桌!”
菅原与她在空中击了个掌,然后拎起装衣服的袋子,箭一般地“嗖”地飞了出去。她在身后望着他的背影笑,心想同桌奔跑的样子真的很像一只快乐的小白鹅。
直至空出的右手摸回外套口袋,发觉为他准备的坚果棒与巧克力忘在了自己身上,忍不住又懊恼地碎碎念了起来。
—
菅原的同桌是个动物狂热者。
倒不是说她对动物有多么喜欢,而是因为她总喜欢将身边的人比作各种各样的动物。例如升学指导是虎鲨,教导主任是胖头鱼,医务室老师是嗅嗅(一种魔法生物)……诸如此类。
大多数同级的男生在她眼里像猴子或猩猩,但泽村大地是座头鲸,东峰旭是扮老虎吃猪的兔子,菅原孝支是小白鹅——长着灰色呆毛的小白鹅。
菅原的一部分烦恼来自于她对自己的这个称呼。她永远不会叫大地“座头鲸”或者喊旭“兔子”,但是不知何时、不知在何地,她就会突然冒出一句“小白鹅”来。
“为什么说大地是鲸鱼,我只能当一只小白鹅啊!”
“那总比东峰兔子要好吧!”
“旭的前面好歹还有一长串修饰,听起来很有计谋的样子。”
“呀,那你去学他为了装凶在下巴上留胡子好了!我就把你的头衔改成「扮鹰吃老鼠的小白鹅」,如何?”
“我看还是原来的好了!”
自从她宣布自己的同桌很像小白鹅之后,小白鹅就成为了她对菅原的特定称谓。哪怕在公园或者郊外看见水里游泳的白鹅,她也会很注意地改叫它们“小白”或者“鹅子”,以维护同桌神圣的姓名权。
这样的苦恼持续到她第一次看见伊达工业的队员就消失了。
那天她和道宫一起去为他们加油,在体育馆的门口,伊达工的球员们浩浩荡荡靠过来,她吓得眼睛都直了,就差口吐白沫。菅原本想安慰她“那帮家伙只是样子看上去可怕,其实都是很好的人”,结果却听见她颤颤巍巍地说:
“那…那边的那只山鸡……好高大…”
在意识到“山鸡”说的是对方的二传手黄金川同学之后,菅原险些将肚子笑抽了筋。从此以后他完完全全地接纳了她给自己起的名字,毕竟不管怎么说,白鹅总比山鸡要好得多。
“说了这么多,你觉得自己像什么生物?”
“阿菅觉得我最像什么?”
没有意图调侃菅原的时候,她也会叫他“阿菅”。菅原最喜欢的是这个称呼,但他不好意思告诉她,也从来没有告诉过她。
“水母。”
“水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