惚觉得他似乎经历了一场梦,梦里有一个活泼可爱的小仙子,接纳他所有的恐惧和私心,给予了他想要的一切。
踏雪临别时将人鱼泪托付给他保管,母亲的遗物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他送给踏雪的昆仑白玉此刻正挂在他的腰间,踏雪什么都没带走。
是了,他拥有的一切,踏雪什么都不想要。
他已经是天帝了,他拥有整个天界,他至高无上的权利让所有的神魔忌惮敬畏,可他为什么还是留不住心爱的人呢?
“陛下,”是璇玑宫膳房的小仙侍,“该用午膳了。”
“嗯,传膳吧,”润玉起身,“一会儿,我想再去一趟省经阁。”万卷天书,总该给他一个答案。
鲤君连忙道:“我和哥哥一起去!”
“陛下,似乎和从前不大一样了,”邝露自玄洲仙境连夜赶来,便一直守在璇玑宫,见润玉肯用膳,又惊又喜。
润玉轻笑,“我答应过她,无论何时,都要爱惜自己。”
她若能回来,见自己不寝不食,会不高兴的。踏雪不高兴起来,是会哭的。
润玉也想哭,可是他不能。
踏雪那时是不是已经预见些什么,才会要他答应这么残忍的事。
禁术反噬在他意海丹田搅得天翻地覆,他却要一日三餐,按时赴朝会,批奏报,听诸仙说依旧没有她的消息。
他得更用心地做这个天帝,才能让这天界人间不受花魔二界的动荡侵扰,庇佑茫茫人海不知现在何处的踏雪能够安心地生活,不再受冻饿的苦楚。
那个自称元贞的神女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六界都不知道她从何而来,又为何能借助烛龙古神的神力。
钟山,烛龙古神的栖身埋骨之地。
六界初成时,清浊两分,历经几十万年的沧海桑田。这个传说中的仙境究竟在何方,便是对照着乾坤图,亦寻不到这样一座世外仙山。
阿朏、鲤儿、踏雪,无论你是谁,都不许你丢下我。
冥界的生死簿记载凡人的生卒。
晴山带回了踏雪失踪后所有生死簿,乌压压铺满了七政殿。四人在笔墨书海里浸了三日,方列得数张清单,吩咐下去一一查验。
徒劳无功。
踏雪如同一滴水汇入大海,杳无音讯。
时隔百年,彦佑再入璇玑宫,痛斥了一通润玉权欲熏心冷血无情,便匆匆离去。
而后,天兵来报,旭凤与魔尊借机潜入姻缘府,带走了月下仙人。
自此天界王族的玉牒金册上只剩他一个。
润玉的心底掀不起一丝波澜。
走了也好,他终于可以断了念想,坦然孤独地活着了。
姻缘府的仙娥仙侍散入各家仙府,只留下了听和涪桜清扫,照看院中的花草和灵蝶。踏雪若回来,会愿意见到他们。
“陛下要一直这样等下去吗?”邝露看着极其正常的润玉愈发惶恐。
如此下去,便是能保护不知身在何处的踏雪仙子,又如何能保证她不像锦觅一样变心。
回想旧事,邝露脊背发寒。
润玉细细地品着一块糖醋鱼,酸得倒牙,甜得发苦,他明白邝露的意思,但是他得相信踏雪。
踏雪给他留了书信,另有一张梅花笺,嘱他一日拆看一封。
迷糊的魇兽迟了数日,才想起交给润玉。
一共二十一封,润玉颠颠倒倒读了一夜,字字句句都记在心间,一笔一画都如在眼前。
千言万语,不过一声望君珍重。
万语千言,也不过是扬汤止沸。
山水万重书断绝,念君怜我梦相闻。
我今因病魂颠倒,唯梦闲人不梦君。
夜里如何难过,日里能做却只有清醒克制。
昔年拼尽一切想要抓住的幻梦,只留给他残缺的天寿和永无止境的反噬之苦。
他守着天帝冰冷的宝座,尽天帝的职责,日夜不殆。这权位留不住他心爱的人,却成了束缚他的枷锁,让他不能不顾一切,因为这一切里有他最爱的人。
而他最爱的人是唯一承受他残缺天寿和反噬恶果的人。
往事桩桩件件,历历在目。
反噬每每攻心,踏雪心疾发作昏死的一幕便再度浮现。
润玉告诉自己,踏雪不会的,不会因为人间数十年的经历,便舍弃他,却还是放下筷子,在反噬能控制时,回了寝殿。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游走于失控边缘的反噬犹如滔滔江河,他便在这洪流中逆水行舟,抓不住的那道光是他唯一的依仗,不由得他不信。
“……陛下,陛下。”
反噬过后,润玉大汗淋漓,模糊中听到门外有人在唤他。润玉凝神听了半晌,分辨出是晴山的声音。
“何事?”润玉的声音甚是干涩。
“陛下,”晴山君的声音稍显犹疑,“老君求见。”
“知道了,请老君稍候。”
润玉挣扎起身,换过常服出门,却见晴山、邝露和鲤君都在。苍白着嘴唇,和煦笑道:“怎么都在?”
邝露神色尤其自责,润玉却不以为意,“这不怪你,不要什么事都揽在自己身上,本座教了你许多,怎么如今只记得这个。晴山君当多劝解才是。”
邝露脾气拧,晴山也肯由着她。转念一想,踏雪也是这般纵着自己,便也无话可说。
晴山却当即双膝跪地,“陛下千万保重。暗哨传来消息,魔界的陨魔杵失了。”
“大哥哥,”鲤君连忙扶住润玉,发现他的手冷得像冰一样。
陨魔杵除魔消煞,乃是魔界至宝,由历代魔尊掌管。
自千年前天魔大战后,魔界便一直与花界交好。魔尊鎏英与花界女婿旭凤又是八拜之交,更亲近一层。
近年花界为煞气侵扰,鎏英当即出手相助,用陨魔杵净化花界煞气。
然而,花界凶煞时时反复,时疫四起。有孕的锦觅与一众虚弱的小花仙便借住在魔界。
鎏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