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有伞吗。”
几个字没什么好气却是很好听的低磁声线,混着无休止的雨,引起耳膜潮热的幻觉。
情绪来不及收敛,周念绷紧的脊背骤然挺直,下意识抬起头望过去。
昏翳泊浊的雨夜,雨丝凝成清清冷冷数道光线,盛渲站在屋檐外被淋得浑身水意,黑衬衣扒在肩膀上。
压低的黑帽下,几缕湿漉的碎发凌乱散在额头上,看周念的眼神不经意带着冷感,过分苍白的下颌折合着凌厉的弧线,一下一下淌着雨滴。
她怀疑自己看错了人,可没人再有同他一样的相貌和声音。
缓慢眨动眼睛的时候,什么“朱经理”“小镇”都在乌沉雨夜里突然没了存在感。
小饭馆内的客人还在吃饭的吃饭,闲聊的闲聊,更多人在看墙上电视机放映的什么电影,门口只有他们两个人。
“没有伞。”周念往旁边挪一步:“你可以进来躲一下。”
盛渲沉默几秒,站在屋檐下与周念并排。
背后的店内电影最后一幕放完,客人唏嘘不已,乌乌泱泱的评论在外面听不太清楚。
“我闺女可迷死演这片的人了,成天看成天追,说人家二十来岁拿好几个奖,还封了影帝。”
“以前有八卦说他小时候也住过咱这儿,真的假的?”
店家在电影尾曲里哧弄一声。
“少他妈攀关系了,你当咱这是个什么好地方?”
“就算是真住过,人家肯定也不认,万一有什么死皮赖脸的亲戚朋友非蹭上去攀关系,多惹人恶心。”
店家的话,也是周念时至今日的想法。
周念的大脑有些升温,思绪分不清是低烧还是别的原因,在凉意泛泛的雨夜中持续搅动着漩涡。
盛渲不喜欢鱼州,他在这里过得不太好,也不喜欢这里的人和任何回忆,所以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回这里。
话题的主人公本该在任何地方,绝对不是这里。
那么多人喜欢他想见他,他却连续两个夜晚单单出现在这小城,身边没经纪人,没保姆车,独自浸了雨水,在昏沉破旧的屋檐下等这场雨停。
竟也没人认出他。
为什么?
这里有很重要的事物吗?
周念思绪一涣散,觉得空气变得更难呼吸。
街道的斜对面是个小型电影院,没几个人去,只有海报在风里失了一角,周念装作很认真地看那海报,目光趁着昏暗往旁边掠。
掠过黑湿的衣角,收回视线。
盛渲修长白皙的手伸出屋檐下,试了试雨的大小。
水珠顺着手指嘀嗒嘀嗒淌落,他没有戴戒指,也没有手链,整个人透出一种干净冷淡的感觉。
“看电影吗?”
他收回手突然问,眸光很淡地朝着周念方才看过的电影院方向。
除了周念没有人在旁边,肯定还是问她。
不用多反应,她下意识觉得盛渲的意思是要确认她平常喜不喜欢看电影,会不会认出他,也避免她干出偷拍的坏事。
周念小声回答:“不看。”
身旁是一阵沉默。
周念觉得他应该是放心了,便往旁边再看了眼。
不设防,倏然撞入盛渲睨过来的目光里,体验了把“眼眸如刃”的感觉。
他的脸色有些不好,眼睛好像也黑沉沉的。
手机里成片的搜索记录都是“盛渲”二字,周念腆着脸掩饰:“我……真的不看。”
彼时夜幕落下一道雷,轰隆隆的天光乍然亮起又黯下,眼前人在忽明忽暗里没说话。
“对不起,我先……”周念心一横,提起手中的小包就挡在额头上,在旁人眼中就像是逃跑的姿势,要淋着雨走出屋檐。
“喂。”
刚迈出脚,盛渲叫住她。
周念步伐迈小的同时,眼前横着个黑色物件,刚刚就一直紧握在他另一只手里,她一直没看清,此刻他伸出手,不免又愣住。
是一把折叠……伞?
“拿着。”
握着伞的人隐在屋檐下,瘦高的身形已经比往年抽条了很多,有种男人的俊逸,语气冷淡又湿漉。
“别淋雨,我看着心烦。”
盛渲见她还呆着,有些不耐,却也没收回手,神色冷淡地看着她。
“周念,我让你拿着。”
盛渲唇中碾出的名字清冷锐利,周念呼吸一窒,雨滴仿佛突然模糊起来,糊得她看不清盛渲的神色,只觉他眼神里藏了结冰的锋刃,偏又灼着热烈。
为什么用那种冰火交融的眼神唤她的名字。
唤得很准确。
不周的周,思念的念。
本已经偃旗息鼓的低烧再次袭来,摇摇欲坠的昏沉感混着冰凉的雨滴,在周念的四肢百骸不断渗透。
“呯……”
衣衫与身体交叠相撞的钝响在雨夜里只持续了一秒,再无声响,周念合上眼睛的瞬间好像跌入了一个清冷的怀抱。
模糊眨眼,入目是男人尖俏的下颌,再天旋地转,盛渲已经将她揽腰抱起,清冷的手抚上她的额头。
“你发烧了……”头顶的人说。
也许是做梦,周念很困地闭上眼睛。
上方的声音隐约划破了空气:“周念,别睡。”
可是……
“……周念。”
头顶的人好像微微低下了头,喉结轮廓分明,由上至下滚落清凉的雨滴,滴在她的脸庞上。
“你猜我为什么记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