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一号的早晨,林美珍穿着睡衣走出来,被客厅里整装待发的余照吓一跳。她穿着墨蓝色的冲锋衣,一条牛仔裤,运动鞋,低丸子头让她的年纪至少长了五岁。
林美珍打趣:“你这是要去登山啊?穿得这么老气。”
余照低头瞧瞧,“哪儿老气了,这叫低调。”
林美珍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回卧室拿着钱包出来,掏出三百块钱递给她,“拿着,别空手去同学家,你不是要住三四天吗?给顾江帆家里买点东西带着去。”
“啊...行。”余照回应,自然地将钱塞进书包的夹层里。
“4号就回来啊圆圆,别在同学家住太久,你6、7号还得去上课呢。”
她妈又叮嘱,“有点眼力见儿,在同学家别挑别人家毛病,有什么吃什么,帮着洗洗碗,上上菜。”
“哎呀妈,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这都是人生经验,我在跟你说呢,你还不耐烦了,”
门终于被轻轻敲响了,余照高兴得蹦起来,去开门,跟同样背着书包的顾江帆在门口热烈拥抱。等到顾江帆跟余照妈妈问候完,余照催促。
“行了行了快走吧,不然我们俩要错过班车了。”
“快走吧。”余照妈妈装作不耐烦地朝她挥手,又对着顾江帆笑眯眯地,“江帆有时间来家里玩,让你叔叔做好吃的。”
“好的阿姨,您快回去吧。”顾江帆扬起小圆脸喜庆地回应。
等到两个人终于走出小区了,顾江帆长长呼出一口气,有点后怕,“吓死我了,圆圆。”
“别怕,不会露馅的。”余照拍拍她后背。
“我还是觉得你自己去太危险了,你要不别去了。”
“我没事儿,江帆,”她安慰,“我每天都给你发短信报平安,我妈也没有你家电话,不会突击检查的。”
“圆圆你说你长得这么文静,怎么做事儿这么狂野啊?”
余照笑哈哈的,在车站前跟愁眉苦脸的朋友拥抱一下,松开了胳膊。
然后转身去了三楼的候车室,那里一个小时后,会发出一趟旅程为3个小时的绿皮火车,这时候还没有高铁,十一期间是旅游旺季,以她的钱包来说,是不能考虑机票的。到达隔壁省份的省会后,就可以坐上直达锦绣的火车了,预计时长是25个小时。
为了省钱,她前几天买票买的是硬座。
她还没坐过这么久的硬座,真的很怕自己不能适应。
一趟的车票是230块。
上次过完生日,顾江帆和王梓就偷偷按照三个人AA的价格把钱给她了,她也直接就收,半分扭捏也没有。
今天出发前,钱包里还有整整齐齐的480块,加上早晨林美珍惊喜的加油包,现在有富余的780块活动资金了,哪怕锦绣物价高,找个便宜旅店住两天应该是没问题的。尤其是,她摩挲了一下书包,里面还有一个信封。
那是盛寻月考前给她的。
他不好意思地推过来,余照莫名其妙打开,里面是有零有整的244块钱,都被抚平了折角,整齐叠放在信封里。听说是快餐店兼职的工资后,余照立刻让他自己留着花。
“我留了50。”他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讲,“剩下的都给你。”
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把余照看得难过,“你这样真的很容易被人骗钱啊盛寻。”
“不会啊,我会防备着别人的。”他开心地把信封塞进余照的书包,“拿着吧,我还欠你很多呢,以后每个月的工资都给你。”
余照叹了口气,这个钱她肯定不会动的,盛寻的钱挣得不容易。
自己这段时间写了五篇小说,为了迎合现在的风向,她还特意分了青春疼痛型和玛丽苏型,这样就可以分类别投稿不同的杂志了,她算了一下,只要有一篇被采用,就可以有最低560块的收入。
到了中转站,在车站外的面馆慢吞吞吃清汤面,因为速度慢,熬走了好几批邻桌,最终在正午坐上了开往锦绣的长途火车。
明天下午一点,她就能去盛寻本该长大的地方瞧瞧了。瞧着对面是中年夫妻,她不想跟别人交流,就戴上自己冲锋衣的帽子,今天还戴了口罩,整个人只有眼睛露在外面,戴上耳机边看窗外边听歌。
窗外是枯黄的晚秋,一片寂寥,在火车的轰隆声里,农田与破败的小房子在眼前飞速后退,她眼神清明,不由自主地陷进关于小猫的回忆里。
很难说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盛寻。
高一的结尾,是大家嘴里“有史以来最热的夏天”,学校夏天拔草,冬天清雪,全都是学生的活儿,到了余照的三十代,据说这些活儿都变成家长的了,永远是同一批人在为学校出力。
所以那天,被安排在小树林里拔草的五班和六班的男生在干完活儿后,有人带头泼水,高中男生拿什么打闹都不稀奇,很快他们就不满足于用水瓶在瓶盖上扎孔滋水,而是疯跑回班级拿上武器,不是盆就是桶,疯玩起来。
女生最开始是没参与的,很多都是被殃及池鱼后加入了泼水的战斗。
夏季校服不厚实,女生的衣服被浇湿了就会透出里面内衣的颜色来,这场泼水的打闹逐渐变了味,从男生混战变成了起哄使坏挑泼水的对象,而顾江帆就成了男生都想泼的对象,余照只能把顾江帆护在身后,尽力去挡着,她太碍眼了,几个起哄的人商量着干脆把她先弄下场,对待余照自然不会像对待顾江帆一样有怜香惜玉的心理,带着一点报复心,六班的男生把自己手里剩下的半桶水都泼了过来。
余照害怕地闭上了眼睛。
本该将她当头浇透的水没有落在她身上,只有一小部分没有被眼前那个人挡住,溅到了她的手臂,那是她第一次近距离接触盛寻。
在树林摇摇晃晃的斑驳树影里,他们对视时,余照觉得时间好像在那一秒暂停了脚步,她无法形容的那一秒,盛寻的眼神永远定格在她的记忆里,过多少年也不会黯淡消散,她回忆起来就会觉得内心滚烫,那是她第一次觉得,宿命是真实存在的。
避无可避。
它不断叫嚣着,不断大声喊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