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寻控制不住地悄悄干呕了一下。
屏住呼吸挪了一小步穿衣服,感觉离得再近自己的衣服都要被染上味道了。
这袜子一直穿到他们放假走的那天,第二天他背着书包环顾空荡荡的寝室,慢吞吞地合上了灰绿色木门。
这是他第一次来锦绣的城区里。
“一份地图,谢谢。”
大爷捏过花花绿绿的市内地图,“两块。”收完钱他在报亭里伸出头去看外面的阴沉天色,
“过年这个鬼天气,搞什么呦。”
盛寻仰头看天,今天的天空是青灰色的,这种没有太阳的日子总会和颓丧的词语连结在一起。
早晨出门的时候他也迟疑着,今日天气着实不好,可是假期只有今明两天,他不想因为这不知何时到达的雨而浪费自己珍贵的假期。
他一只手隔着油纸捏住包子,另一只手用黑色水芯笔在纸质地图上勾勒出蜿蜒扭曲的纹路。
公交前座的人伸手推开了一点车窗,阴冷又湿润的风就那样扑在他的脸上,随着目的地的接近,外面建筑的风格逐渐变了,白色,青色,黑色糅合在一起,变成了一副水墨画。
一切都哀怨婉约了起来。
下了公交根本不必再看路。
他随着人流走到了光远寺的门口,一排行道树在枯枝里生出翠绿嫩芽,不知何时飘起来了细细密密的小雨。
“学生证呢?”
里面的麦克风有点炸耳朵,盛寻将书包挪到身前,在夹层里翻自己的学生证,隐约听到了身后排队买票的人因为他耽误时间发出来了不耐烦地咂舌声。
他从小到大从没来过一次景区,也不知道有学生证可以半价,压根就没提前准备。
“十块。”
“收好。”
学生证夹着门票一起从窗口里扔了出来,他走到一旁将学生证放好,门票抽出来塞在了冲锋衣兜里。
听到里面两个售票的人隐约的谈话声,
“刚才那个小男孩好眼熟,他是不是十几分钟前买过一次学生票啊?”
“你看错了吧?”
“我不能看错吧?刚才我还觉得这孩子证件照拍得好看呢,我怎么感觉他拿的两个学生证不一样啊。”
“你肯定是花眼了,今天除夕人多,那叫什么来着?既视感,既视感作祟。”
盛寻回头望了望玻璃窗,没有多想地走进了光远寺的大门。
入目之处就是巨大的石碑,镌刻着笔锋凌厉的诗句。
往里走到处都是在香炉边焚香祈祷的身影,焚香味配着阴雨天,平静庄重。
最终脚步是在许愿池边停下来的。
因为雨变大了。
缠绵细雨变成了滴滴落雨,他捂紧外套站在廊下,其实并不是很懂余照为什么想让他来这附近瞧瞧。
这里好像没什么特殊的。
甚至有点商业化,与他想象中的清净寺庙不同,没有超脱凡尘遗世独立的疏离感,反而到处都是被困在这凡尘俗世里的人。
他也是,他伸出手去接雨,被远处几个小孩吸引了视线。
因为他们太特别了。
他看着看着就微笑起来。
三个小男孩冒着雨站在许愿池边缘,一个抡圆了胳膊将手里的绳子甩了出去,然后迫不及待地拽回来,剩下的两个一拥而上,围上去去摘被吸铁石吸上来的硬币。
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揣进兜里。
眼看着只有盛寻一个人在檐下躲雨,他们催促那个扔吸铁石的同伴,
“快些快些,趁着没人再扔几次。”
为了不影响三个小孩的挣钱大业,他戴上冲锋衣帽子,冒着雨往远处的塔边跑,在塔边的廊下继续躲雨。
“铮铮!你干嘛去?”
背后有柔和的女声催促着,盛寻没回头,仰头去看廊下的石碑,辨认到底写的是什么词。
“你别管他了,他一心要去找那个歪脖子树。”
中年男人笑嘻嘻的声音,“走老婆,咱们去后面摸铜狮子去,保佑咱们家明年发财。”
“发财发财,光想着发财,你儿子马上就中考了,他到底跑哪儿去了啊。”
“铮铮都是大孩子了。这不是他同学跟他说嘛,说之前来祈福看到光远寺有人跟他表白,就挂在一棵歪脖子树上,还贴着他一寸照呢,你儿子惦记多久想来看看了,你就随他吧。”
“哼,才初中就这样,以后肯定要早恋,你儿子就是随你,才这么不好管。”
“是是是,儿子都随我。你瞧,铮铮这不回来了吗?”
盛寻伸出细白的手指,抚摸眼前的碑文墙,这显然是出自现代工业之手的作品,冰冷的墨色石碑上雕刻着直抒胸臆悲切感人的悼亡诗。
他缓慢眨了一下眼睛,睫毛在淅淅沥沥的雨声里轻轻扑闪。
“怎么了铮铮?垂头丧气的。”
“怎么不说话啊。”
一家三口走远了,盛寻回头去看那被爸爸亲昵拢在怀里的男生背影,听到他哀怨地念叨,
“我同学他看错了,哪是给我的啊,那是跟别人表白的。”
走远了还能听到他爸妈安慰他的声音,说要补偿他。
雨渐渐小了,他身体回温不再觉得冷,将帽子往后一摘,向左侧那个男生出来的院落走去。
一棵树以虔诚的姿态跪倒向大殿的方向。
上面挂着稀稀落落的纸条,外围的已经被雨点淋湿晕染字迹,它只能尽力护好中央的祈福签。
“许个愿吗?孩子。”
盛寻侧头,一个老太太揣着手,满脸的皱纹都舒展开,
“10块钱一条。”
他不太想许,那可是10块钱,有些歉意地笑笑,伸手捏住书包的带子想走。
“孩子,我们这很灵的,刚才有个愿望就成了,你知道吗?”
“愿望成了?”
“是呀,”她笑眯眯,“那个愿望等到了它应该见的人。”
他被说动